内心虽然翻江倒海,但薛武安还不至于乱了方寸,走到巨子面前,看着巨子那张无比熟悉的脸,薛武安面带微笑,向巨子拱手一礼:“巨子,多日不见了。”
这一刻,就连薛武安都在佩服自己了。
巨子向自己露出了笑容,那是薛武安看过无数次的、温暖人心的笑容。巨子虽然在人前十分严厉,但是在私底下对自己一直非常温和,自己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头。
薛武安尽力把一些思绪都驱逐出自己的大脑,只保留一些本能。只有这样,他才能不去胡思乱想,才能好好地跟巨子说上两句话,才能和重新把乔苏当作姐姐看待。
“武安,我听苏儿说,你受伤了?”
巨子忽然问道,语气十分柔和,但越是柔和的语气,越是让薛武安难以忍受。薛武安拱了拱手,笑道:“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刚才的笑容应该更自然一点的,那个笑已经显得颇为僵硬,以巨子的本领,只怕不会看不出来。
但这已经是薛武安的极限了。
“这几日你代我指挥,辛苦你了。”巨子笑道,“你在三秦巡游,可曾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大概是一句套话吧,如果薛武安回答没有,那巨子就可以理所应当地反问自己这一个多月都在薛国干了些什么事。
但恐怕连巨子都料不到,他确实探听到了一些消息。
“回巨子。”薛武安又是一拱手,“弟子确实探听到了一些消息,本要飞报巨子,却发现为时已晚。”
“什么样的消息,会让你觉得为时已晚啊?”巨子笑了笑,问道。
“秦国发兵三秦的消息,弟子在二十多天就已经知道了。”薛武安道。
“哦,那时候确实已经晚了。”巨子笑了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巨子的笑容,看他的脸色,似乎仍是觉得这是薛武安的敷衍之辞吧?毕竟,在一切发生之后才回报说自己早就知晓,本就是一种很拙劣的推卸责任之法。
薛武安低下头,故意不去看巨子的表情,“弟子是从一个人那里知道这个消息的,那时候弟子甚至已经得知了秦军主帅的人选。”
“……从谁那里知道的?”
“秦国左丞相,皮密新。”
一切都沉寂了下来,不止是巨子和薛武安,似乎整个於安城都安静了下来。但薛武安很清楚这只是自己的幻觉,因为刚才这句话无疑只有巨子和乔苏听得见。
“师兄……”乔苏一脸吃惊的表情,笑了笑,“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薛武安沉默不语。
“你是怎么遇见皮密新的?”
巨子的声音传进了薛武安的耳朵,但是薛武安却仍是低着头。
“回巨子,弟子去定阳凭吊时,在薛国与西秦国的边境上遇到的。”
薛武安轻轻抬起头,看着巨子的脸,出乎他意料的是,巨子脸上仍然挂着那个熟悉的笑容,但是巨子的眼神却已经浑浊了起来。
“皮密新是在秦廷中政争失败,独身逃出咸阳的。”薛武安轻声道,“他告诉弟子,秦国新王仍在推行伐三秦的计划,主将有可能是新贵屈冯,也有可能是老将周傲。他还告诉弟子,墨家对他有大恩,以前他虽然对背弃秦国多有踌躇,但现在已经与秦国再无任何关系。”
皮密新说过的那两个名字,薛武安在於安的这几日倒也打听过,周傲自不用说,只是那个屈冯颇为神秘,不知道是何许人也。出乎薛武安意料的是,不管是随王还是屈铨,似乎都对屈冯这个人讳莫如深,问了几下,薛武安也就放弃了。
巨子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只可惜你这消息晚了一点,不然一定能为墨家立下举世罕有的大功。”
薛武安拱手行礼道:“弟子不敢,全怪弟子贪玩,险些误了巨子大事。”
他故意不说“墨家大事”而说“巨子大事”,便是一种暗示,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巨子就不可能听不懂。但巨子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对薛武安说:“不用放在心上,你也累了,下去吧。”
薛武安仔细地听着巨子的语气,但是却什么都听不出来,心中有些失望,只好行礼告退。
到头来,自己还是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
轻轻叹一声,薛武安只好把内心的疑问完全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