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景司沅懂这道理,依皇兄的性子,这事重大,该是早前就决定了,但是连着他都瞒。
“皇兄继位三年,身在其位手无皇权,我以为他还不到动京四家的最好时机,所以没与我提起过,没想到,一出手,我都蒙住了。”这事在景司沅的意料之外,又在该发生的情理之中。
温离道:“当下便是最好的时机,借摄政王的凶刀取他们的性命。”
景司沅茅塞顿开,“我小瞧了五哥的杀伐魄力,他从不是畏首畏尾之人,他只是性子太过沉稳。金家和尹家同时痛失爱子,他们或许会发觉皇兄隐隐的杀意,却不能在朝堂发作,这是以身殉职,是何等光荣之事,皇兄会把明面的事仪做到滴水不漏,告诉京四家,他定不会辜负了他们的忠义,实则是在敲山震虎,让他们睁大眼睛瞧清楚,他们头顶上的是谁。”
这一计使得太好,干脆利落,又找不着破绽。
“不过琉火此举让我实在是震惊,没有摄政王的指令,他胆敢杀了金,尹两家的嫡子,给自己主子无端拉了仇恨,成全了皇兄。摄政王与京四家并无什么往来纠葛,这两条人命是彻底让他们对付上了。”景司沅不知该不该替景司忆暗喜。
“那都是后话,我把罪顶了,他们只得恨得牙痒痒,又无计可施。”温离指尖敲着桌面,“进了京,谋逆的罪便不攻自破。这次的点子若不是你皇兄的计策,那他身边的能人手段了得,用的同时得防着点,谋臣比权臣难对付,这里边还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景司沅摇头,“不在皇宫一年,难说是谁的法子,当初离开时,我还未见过皇兄身边有什么谋略臣子,不过你的话我记住了。”
“你也不必想的过多,兴许是我疑心。”温离难得的安慰道。
二人聊了将近三个时辰,景司沅把该交代的事说清楚,便不再打扰,相互作揖拜别,显了几分珍重之意。
温离赶在天光乍现前把认罪书写好,摁上一抹印子,如笔墨纸砚上生出的一朵含苞待放的红梅。
他在窗沿望着天边拂晓。
【作者有话说】
感谢追读!
第22章南晋京城(一)
温离一宿没合眼,写完认罪书,换上身干净的衣衫,侯在琉火房门外等着。
七月,天醒的早,楼下士兵不等鸡鸣就动起身,整装待发,驿站门口停好的囚车是为温离准备的,他活了那么久,没料过自己会有坐这玩意的一天,竟想发笑。
琉火开门见温离一袭圆领青衫,以往总披散的墨发盘成了发髻,以一根木簪子固定着,露出如蚌珠般白皙光滑的后颈,这打扮显然与往日不同,他不由多看上几眼。
温离看出琉火眼神的打量之意,温声说:“天热了,垂发不散背上的热气便盘了,图个爽快。”
他手上拿着卷好的认罪书。
温离长睡之后醒来,便读不了琉火的心思,不知是琉火刻意压抑什么,还是他伤的严重,灵力不稳的缘故。
“小人是来告别,今日之后不再相见,从前是小人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原谅,勿要介怀。”温离双手奉上认罪书,曲身作揖,无人看清他垂首时的神情,只听他低声道:“前路遥遥,望君珍重。”
琉火少顷,往前半步,接过。
温离骤然抬首,右手袖中滑出一柄匕首,反握径直朝琉火的咽喉划过,琉火肩膀微微后仰躲过袭击,眨眼间明白温离的用意,匕首技巧潇洒的在温离手中旋转,反手又欲刺向琉火脖子一侧,琉火抬起手肘制住,两臂冲撞,温离握住匕首的五指一松,匕首落下,他另一只手悄然在底下接住,立即在撤回手臂的同时挥刀掠过琉火的眉心,半寸的伤口不偏不倚,琉火没想温离会划伤他的额间,略微一惊,一掌打在温离的胸膛,温离心口一震,强劲的内力促使他整个人连退,撞破栅栏从二楼摔到院子里。
打斗声引来士兵,景司沅一声令下,“来人!外臣贼子企图行刺,将其拿下!”
温离一手掌撑着地,支起半个身子,捂住胸口侧首啐了一口血,士兵的剑尖齐齐抵在他的下颚边,他回首望着楼上的人影,梳理整齐的青丝又落了几缕在鬓边。
琉火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他想拉住温离。
他俯首望向温离,四目相对,眉心溢出一滴血珠,顺着鼻梁缓缓滑去了他的脸颊,似在挠着他心,他指尖抹去,意识恍然间模糊不清,仿佛拭去了什么。
你独爱白衣。
声音在心底生出,又渐渐远去。
琉火定睛,又恢复如初,方才的声音从何而来,他怎不记得谁同他说过?何时说的,是方才还是很久前……
“我独自入地狱多无趣,不如你们随我一同。”温离擒着血的唇,轻启道。
像败了后的无力挣扎,血渍衬出他的狼狈又别有一番的美。
士兵敏锐,剑尖又凑近,直接抵在了皮肉上。
立于士兵圈外的景司沅撇过脸看去别处,下令道:“给他戴上双铐,押入囚车!”
“是!”
士兵押着他的双肩,禁锢他的铁链撞的叮当响,推着他进了围困野兽的牢笼。
日头正盛,徒步的士兵汗如雨下,气喘吁吁地用袖子去一遍又一遍地擦干从额头渗出的豆大汗珠,直到袖子和衣领一样,能拧出水来,汗水泡着他们的里衣和肌肤,粘稠感让他们浑身都不自在,恨不得脱干净了先凉快一阵子。
随行在囚车边上的士兵瞧着坐在一角埋首抱膝的温离,一路上保持着未动,似乎是睡着了,还睡得挺香,便是气不打一处来,挥起未出鞘的官刀,边砸向囚车的木栏,边怒斥道:“睡什么睡!起来!死到临头了还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