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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司沅一时没忍住又放声笑道:“结果监察御史又闹起来,一阵唇枪舌战,说这收受贿赂无论多少都是重罪,不该如此轻罚,摄政王便提议道,把季伯丘贬去合州做个司马,司马是个什么,就是给宗室养老的,空有官职,无实际职务,品高俸厚,多适合他,皇太后迫于朝臣言论,只得这么办。”
景司沅还在笑,温离却觉得他口中的摄政王有点意思。
“那为何从司马做到了合州刺史的位置?”温离问。
景司沅闻言,笑意渐褪,“本王也好奇,让他做合州刺史,不如回京继续做个正议大夫,山高水远,容易养肥了人的野胆子,天子脚下目无王法,堂堂合州刺史放火烧百姓的房屋财物,死有余辜!”
景司沅的笑散起凉意,烛光映在他尖瘦的面容上,添了几分诡异。
温离昏迷不醒,他们不敢暴露行踪,藏在一户农家的屋子里,不料这厮命官兵堆柴放火,逼的琉火冲出来取了他狗命。
“季伯丘的这条命,怕是不好过。”温离思忖半晌,道。
“都灭了口,没人知道谁动的手,就是石仲安知晓你杀了周校尉以后昏迷的事。”景司沅怪自己当时说漏了嘴,到底心思不够细。
“石仲安可信吗?”温离问。
这一问,还真让景司沅觉得没底,“石仲安,不出挑,但也混了个刑部侍郎的官,一路都挺稳,未出过什么错,虽说是皇兄一方的人,不过这事,有了第四个人知道,就容易让人心中难安,怪我当时不经大脑。”
“是你皇兄的人,就该信的过才是,不过这确实令人心神难宁,他若是开口,我们三人便算同谋。”温离自己担着就自在的多,他什么都不怕。
“刑部尚书周素是周校尉的父亲,按照条例此次三司会审他该避嫌,那么石仲安会担任主审官,大理寺卿顾书哲同御史中丞沈璞协助,三司内没了皇太后的人,问题不大。”景司沅靠着椅背坐累了,起身扭了扭脖子。
“这秉烛夜谈的机会不多,除了皇兄,你是第一人。”景司沅夸不算夸的,道。
温离淡淡一笑,指尖敲一敲茶壶,“叮叮”响了两声,“王爷需要差小二换壶热茶吗?”
“不必,扰了兴致不好。”景司沅摆手拒绝。
“那继续,南衙十六卫中右金吾卫的上将军和将军。”温离作了个“请坐”的姿势,示意景司沅坐下慢慢说。
“十六卫的金吾卫是负责宫中和京城街道警备的军队,右金吾卫上将军是京四家金家的嫡长子,将军是京四家尹家的嫡二长子,这二人的命比季伯丘的命矜贵的多,对付起来棘手。”景司沅谈及,颜色都沉了。
“京城四家,季、尹、金、梅均受国公爵位,又有官职实权在身,最低不下正三品,三司会审没什么大问题,最严重的是朝堂大殿上三家一同发难,是又有一番针锋相对的景象。”
“那两位将军是犯了什么事被借机灭口?”温离颇为好奇,心里有了一半的答案。
温离的问题,景司沅认真琢磨过,这二位将军虽谈不上出众,爱酗酒、走烟花柳巷,毕竟是世家公子哥,年轻时就风流成性,如今已是到了不惑之年,养出一身的坏毛病,但没做过什么至于丢掉性命的事,琉火杀了他们,像是受意而为之,与杀周校尉时截然不同。
景司沅想了顷刻,道:“罪不至死,这事恐怕只有琉火心里清楚。”
温离倒不这么认为,他边把白纸摆得工工整整,边问:“谁派他们来的?”
“南衙十六卫只听从陛下差遣。”景司沅眼神落在垂眸摆弄纸张的温离身上,打量着,想听听他究竟要说什么。
“当真如此,那便是陛下要杀他们。”温离温声道。
景司沅瞳孔微张,不安分的那点烛光趁机钻进他的眼里摇曳多姿,他不解道:“琉火是摄政王的人。”
温离对于自己接下来说的,其实没什么把握,大都是猜测,南晋朝堂局势他并不了解,其中的错综复杂,他也一无所知,放在平时他不会多言,今晚会说当是临别前的闲聊。
他道:“无论谁的人,只不过恰好是琉火,恰好是摄政王,换作他人一样可以,只要武艺高强,时机正好。”
时机正好。
景司沅经温离点播,模糊的思路在脑海中稍纵即逝,“皇兄要杀他们,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里边的各种,都需要你花心思去拆解。”温离道。
“你同我分析分析。”景司沅坐下,请教道。
“不过是温某的揣测,王爷其实不必放在心上。”温离从笔架取下一只毛笔,执在手中。
景司沅不乐意道:“人被勾起了求知欲,便要摸透个一二才能抚平。”
温离笑话景司沅,“王爷用词独到,有自己的风格。”
“你也说了,要担君之忧,我洗耳恭听。”景司沅不接温离的玩笑话,道。
温离放下笔,先同景司沅把这事捋清楚,再写认罪书,“天子朝臣,关系妙不可言,最忌讳什么,王爷懂。”
“位高权重!”景司沅懂,“以前未曾察觉皇兄对京四家有这般顾虑。”
“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为天子如此。”温离语气平平,“在权臣面前不能显露半分杀机,京四家乃南晋先帝册封的国公,又有职权在身,其国公之子又手握十六卫中一卫的领兵权,言面说是直属天子,可,天下哪一个兵不是天子的兵?史册里却不缺起兵造反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