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挽一直在一旁一声不吭,她在心底长叹一声,然后轻声对祁封钰道:“听一下也不妨事。”
祁封钰会意的挑了挑眉毛,如果东方轩说的话里能有什么可用的消息,倒也不错。
而且,他也不想在东方轩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东方轩真的抱着这个念头不罢休,那么即使他今天回去了,也挡不住他明天还来。先听听他说些什么,他们也好再做计算。若是被他耽误了去楚城的事,就得不偿失了。
东方轩面上闪过一丝狂喜,觉得只要他俩肯听,事情就好办。他弯腰低头,祁封钰和秦挽都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祁封钰声音平平,道:“东方兄还是快坐下。不过是个故事,祁某恭敬不如从命,就和内人一起听了就是了。”
东方轩又微微躬了躬身,暗暗收敛脸色,做出一副喜不自禁的面孔,笑道:“多谢祁兄答应轩的不情之请。”又朝秦挽微微拱手,道,“多谢夫人。”
东方轩重新坐下,像是有难言之隐而不知道从何处开始,他半低着头,颤抖着嘴角,并没有马上开口。
半晌后,他抬起眼睛,嗓音寡淡的说起来。
“从前,有一个小孩,他的家是一个有很多房间的大宅院,而年幼的他和他美丽温柔的母亲就住在其中一处偏院。他不被允许到处跑,但宅院很大,足够他自娱自乐。
“宅院里,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来往往,能进到偏院的人却很少,能进偏远的人也都是一脸假笑,能和小孩真心相待的却没有几个。小孩最喜欢的人就是小姨母和二舅舅,因为他们对他很和善,每次节日里来偏院看望他和母亲的时候都会对他温暖的笑,他们出门在外也会想着托人带外面的小玩意儿给他,他知道他们才是真心待他的人。
“小孩的父亲忙于公务,一天天的见不到面。母亲整日唉声叹气,偶尔还会在夜里搂着他睡觉时安静的掉眼泪。但大部分时间,母亲都柔柔的抚着小孩的头发,告诉小孩:他的父亲太忙了,没办法和他玩耍。让他不要责怪父亲。
“有家庭宴会的时候,父亲的其他夫人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母亲面前说些刻薄话语,其中大部分小孩都听不懂,但是说他因早产而天生愚笨,他却是明白的。
“父亲对小孩特别严肃,每次见面都好像带着怒容。小孩打心底畏惧父亲,但又很崇拜父亲。幼弱的他认为是自己不够聪明强壮才惹得父亲不高兴,连带着父亲对母亲都不太温和。
“很长时间里,小孩都比后出生的其他兄弟更卖力做功课,希望能做一个更加优秀的像父亲一样聪明又有威严的人。这样,父亲就会常来母亲的院子,就会对自己笑,就会比喜爱其他兄弟更喜欢自己。这样,母亲也能不再整日忧愁,更快乐一点儿。
而且,楚国的金属矿名义上归楚王东方凯的几个外甥分别管辖,但实际上,无论是探测、开采、冶炼、制造,各方面的情况到最后依然要事无巨细的汇总成折子,直接呈上东方凯的御案,由东方凯亲自审查御批。
像左城那种明明是以铁矿丰富闻名,却归属城主自治管辖,而不需要事事秉奏东方凯,这本身就让人匪夷所思,不要说其他二国了,就连楚国一些皇室贵胄都对此颇有非议。这也是祁封钰对左城产生兴趣的最主要原因。
——更何况,他俩还探察到,左城还有秘密的金银矿。
秦挽的手有些颤抖,默默地在桌下握成了拳。
这个一向不被东方凯重视的大皇子,不仅找到了传闻中的小城矿藏,还有了更加能够震撼世人的大发现,居然还能绘制出矿藏的详情地图!
看他的态度表情以及行事做派,恐怕这份地图,连东方凯都不知情。
能背着东方凯找出足以影响楚国局势,不,甚至能影响三国之间的战局的矿藏,如此看来,不得不重新认识一下这个楚国大皇子东方轩了。
但是,但是。
现在三国战事紧张,正处于不可调和的胶着状态,他在此时给他俩展示本应该当做国家机密的矿藏位置地图……
或者,这地图干脆是假的?
秦挽看向祁封钰。微妙却复杂的神色悄悄显露在祁封钰看似平静的脸上,眉角、眼梢都是止不住地凛然。秦挽忍不住又瞄向东方轩。
端看东方轩的脸色,他应该是有自己的图谋,没必要还拿着一张假地图做烟幕弹。以他的身份与名声,在这种时候招摇撞骗,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这张地图,矿藏具体位置、地下深度、预估占地面积、地上地下的开采环境、开采难度,就连金矿和铁矿的样本实验数据都相当精确细致。
祁封钰从未曾遗落下自己的学业,加上近些时候的游历出行,即使称不上见识渊博却也敢自诩为经验丰富。在他粗略扫过地图的刹那间,已经很清楚,这张地图作假的可能性并不高,他甚至敢说,相当之低。
如果先不谈地图的真实与否,东方轩把它展示给自己这个敌对国家的皇室成员,究竟存了怎样的打算?背后又到底隐藏着多么重大的含义?
他和挽挽的名声多说不上好,挽挽的出身,东方轩未必就看得上。而自己,虽然有尽力挽回,但痴傻多年的传闻传播的足够广,能力不算出众,也从不耽恋权势,在北祁的地位岌岌可危。
祁封钰和秦挽还真不知道东方轩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他俩都自认为情绪控制力超乎常人,此时也不免有些微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秦挽蹙了蹙眉,看向祁封钰,祁封钰也正皱着眉看向她。秦挽抖了抖唇,到底一句话也未曾说出口,低下头去。
祁封钰哪里会不知秦挽的心绪波动,只是他自己,在看到地图的那一刹那,也禁不住大脑一片空白。
祁封钰大概明白东方轩有所图,却没想到,他一上来就甩出了这么大一个让人震撼的筹码。
所图非小啊……
祁封钰悄悄在桌下握了握秦挽的手,秦挽也轻轻回握了一下。
然后,祁封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茶水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嘴唇。心情逐渐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