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无意间从一些长舌的侍从婢女或者其他人口中听到传闻,说他的父亲自少年时代就毫无仁义,现在更是变本加厉的残忍狠虐、冷酷无情。当时的他完全忽略了身边所有人在见到父亲之后的惊恐神色,他只觉得自己非常生气,觉得那些人全部都是信口胡言,还跑去告诉父亲,让父亲把他们家法处置。
后来,小孩年岁渐长,发现父亲变得并不喜欢母亲了,他甚至有时候会开始想,或许一开始就不喜欢吧,但往往马上就自我否定。可是父亲越来越少来母亲的偏院了,偶尔来一次的第二天,小孩总会发现母亲身上多出很多大片大片的青紫色淤血。
他开始听到父亲和母亲起争执,母亲的哭泣哀求,父亲的冷言冷语。偶尔母亲会去父亲的书房找父亲谈话,但随后就会被父亲强制禁足。整个偏院会多出很多侍卫,连带他除了去私塾也哪里都不能去。
本就不常来看他和母亲的父亲,却常去其他夫人的院子,甚至有一次,小孩亲眼见到父亲在侍卫的严密守卫下,住进了来看望母亲的小姨母所在的偏院客房。
在那之后的一天,小孩的父亲和母亲终于又起了争执。小孩的父亲出门时,母亲嚎啕着扑倒在地上,咬着牙关紧紧攀住父亲,父亲踢了母亲一脚,母亲也仍然没有放手,随后母亲就被父亲带来的侍卫腾空架了起来,嘴里还被塞入了一团布。
小孩也扑出来,哭着跪在地上直磕头。他从来不曾看见父亲发那么大的火,他希望父亲不要这么对待母亲,他好害怕。父亲根本就没有理他,他也被一个侍卫架在了一边。
父亲一脸平静地凑在母亲耳边说了什么,母亲支吾着,开始疯了一般挣扎不休,小孩的父亲就大声说:她疯了。然后让人把母亲关进偏院一角的一个小屋,还派了专人看管。
小孩惊呆了。他的父亲在临出门之际,微微转头,好像望向了他的方向,但小孩无法确定父亲是不是真的看了自己。
小孩被他的父亲禁足,即便是同在偏院,他也根本就没有机会凑近关着母亲的那座小屋。
之后的夜里,他总是在梦里一次次看到母亲被架出门时瞪向父亲的那一眼,然后,又一次次被惊醒。以小孩的年龄,他无法理解母亲的那个眼神究竟代表着什么含义,他整个人蜷缩成小小一团躲在被子下面还是觉得浑身冰冷,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再也无法温暖起来了。
其实,在父亲和母亲最后这次吵架之前,小孩也没有见过小姨母家的弟弟妹妹还有他的二舅舅了。连其他的姨母和舅舅们也没再来看过他和母亲。
父亲和母亲当时在争执些什么?
母亲究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父亲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母亲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疯了?
没有人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知道该找谁去询问这种事。周围的侍卫仆从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换着花样找各种借口敷衍他,要么一声不吭把他当成一团空气。
后来,小孩的父亲的许多手下和门客开始频繁进出父亲的会客厅,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平日里看起来很正直的人连日跪在书房外。那里面的很多人都被父亲找了各种由头进行家法处置,甚至还有一些再也不曾出现过。外院里一片兵荒马乱,人仰马翻。
再后来,父亲就娶了小姨母。
小姨母住进了宅院中的一个偏院。而越来越古怪的母亲却被送去了听说冬天没有地龙,别说仆人、人影都很难见到的一个偏僻废园。
小孩则搬去了另一个偏院,很大很华美,人却很少。所有侍卫仆从虽然名义上在他的院子里执勤但都受父亲的一个贴身仆从管辖,直接听命于他的父亲。那些人都冷漠寡言,根本找不出一个愿意真心待他的。
就算如此,父亲还是在之后的某一天,当着宅院里所有人的面郑重其事的宣布,以后会由小孩继承他的家业。小孩就想,父亲严厉归严厉,大概还是认可他的努力,很看重他的吧。虽然自知天资平庸,但笨鸟先飞早入林,在课业上也就越发勤奋。在他的认知里,如果他能更加努力得到父亲的喜欢,或许他就会同意他去看望母亲,甚至会让更厉害的大夫给母亲治病,让母亲重新搬回来。
在母亲刚搬去废园的那段日子,小孩曾偷偷跑去那里,但园门禁锁,园子外面高墙耸立,树都没有一棵,彻底断了小孩翻墙而过的念头,连园子里面的情景看都看不到,更别提见母亲一面了。
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母亲了,小孩一时不敢去求他的父亲便想办法去恳求小姨母,他还记得小姨母对他的和善。他希望得到父亲喜爱的小姨母能帮忙在父亲面前美言几句,哪怕只是让他见母亲一次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