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们马上要走出查魔坟的时候,一只猫头鹰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啪嗒”一声撞在我怀里,我被它吓得尖叫了一声,扔了手中的食盒便踉踉跄跄摔倒在地。郝班长把我拉起来后,我突然发现被自己屁股压过的这座坟包有些不对劲—寒冬腊月土层冻得硬邦邦的,这上面怎么会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谁有多少斤自己心里多少都有个数,凭我的体重根本不可能把冻土层压出一个坑来,这点常识我还是知道的。我摸了摸屁股,一些稀拉拉的土渣粘在手上,虽说天上正在飘着大雪,但是这些坟土也不至于如此稀松吧?我把落在坟墓上的浮雪拨开,伸手抓了一把坟土,这才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我把满手稀松的坟土展现在郝班长眼前,他看过之后撇了撇嘴:“这有啥的,不就是座新坟嘛!”
我辩解道:“可是,既然是新坟,为什么连半块冥纸都没有?至少也应该撒些纸祃子钱呀!”
郝班长嗤笑了一声,捏着我的手腕把坟土撒掉:“小冯,我看你以后不用跟着我了,干脆去警备连特别行动队得啦!我可听说了,那伙子人在抗战的时候个个都是搞地下工作的,待会儿用不用我在秦队长面前帮你递个话?”
郝班长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多心了,反正马上就要走出查魔坟,就算再冒出几个孤魂野鬼也不足为惧。可是有时候事情偏偏就是这样,一旦放松警惕,麻烦就不请自来了。
我将将把食盒提在手中,就听到这座新坟里传出了一些“嘭嘭”的声响,坟土随着响动哗啦啦地往下泻。这些响动听起来有些沉闷,显然是敲击坟内的棺木发出来的。
我和郝班长对视了两秒钟后,搂开步子就蹿了出去。那个速度可真叫快,我确信即使日本鬼子的飞机炮弹都撵不上我们的脚步。待我们停止狂飙之后,郝班长突然盯着我的双手瞪着眼张大了嘴巴—我这才发现,由于刚才紧张过度,我居然把食盒给扔了!
郝班长气喘吁吁地骂我:“犊子!你说你,你说你咋能把那玩意儿给撇了呢?”
我赶紧说:“班长,那现在怎么办?”
郝班长说:“还他娘的能咋办?回去拿啊!”
我跟在郝班长的身后战战兢兢地往回走,距离查魔坟越近,我的身子越冷,最后禁不住打起了冷战。我小心翼翼地问郝班长:“这不会就是老一辈儿人所说的诈尸吧?”
郝班长被我问得一时语塞,支吾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毛主席说过,彻底的唯物主义是无所畏惧的,咱们现在必须相信毛主席!”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那个时候,我和郝班长完全是在毛主席光辉的照耀下才最终走回了查魔坟。食盒就歪倒在那座新坟旁边,可是我和郝班长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大雪越下越密集,片刻的工夫,我们的棉衣就被涂满了厚厚的一层煞白。我掸落身上的积雪,对郝班长说:“班长,要不你去把食盒拿回来吧?”
郝班长卧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根本不理会我的建议。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座坟墓,两颗眼珠恨不能揳入坟土里看个究竟,半晌,他说:“这么半天咧,好像坟里也没啥动静,我估摸着咱俩刚才听差劈了。”
我们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向食盒移动,只走了几步,郝班长就停了下来。我问他为什么不走了,郝班长扬了扬下颌,我这才看到,一只干枯的手臂正耸立在纷扬的大雪之中!
这只伸出坟土的干枯手臂开始还摇晃不已,划拉了一阵之后,整个身子才跟着挺了出来。这个家伙似乎很疲劳,先是“呼呼”地狂喘了几个来回,接着抓起地上的雪拼命地往嘴巴里头塞。我和郝班长矗立在雪中,像两座风干的石雕,我们的呼吸就是那些松林间呼啸的老北风。
这个家伙在坟土之上待了一会儿,费了好大一把力气才撑起身子,软嗒嗒的脑袋四下扭动,然后慢慢地爬下了坟墓。我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传说中的诈尸不都是蹦跳着走路的吗,怎么这只鬼会如此狼狈不堪,而且居然还是爬行?
我碰了碰郝班长,压低声音对他说:“班长,开枪吧。”
郝班长有些迟疑,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家伙突然看到了歪倒在地的食盒,他的身子几乎是扑过去的,伸手就要去掀盒盖儿……
“啪”的一下,枪声骤然响起!
我被这颗突如其来的子弹吓了一跳,再去看那个家伙,他已经蜷缩在食盒旁一动不动了。
这一枪不是郝班长发射的。
这一枪不是郝班长发射的!
我的脑子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在这片查魔坟还隐藏着其他人!
从前,那些枪林弹雨的岁月教会我一件事,便是遇见突发情况先要保住自己的小命。于是,我一把按倒郝班长匍匐在雪地里,同时拉起枪栓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黑松林里影影绰绰地冒出一个人来,浑身松松垮垮,左手很随便地提着一把精致的勃朗宁手枪,连续咳嗽了几声。郝班长警觉地喊道:“把枪扔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快!”
那人看了看地上的食盒说:“自己人,怎么才来?”
郝班长大叫一声:“我再说一遍,把枪扔在地上!”
那人“扑哧”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变成了大声地咳嗽,一会儿才说:“伙计,放轻松。你们是不是吓傻了,要是我刚才再偷偷开两枪,你们俩还能活到现在吗?”
我和郝班长面面相觑了片刻,慢慢站起身来,端着枪走到他面前。
郝班长说:“你是……秦队长?是秦队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