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绣这纯属病急乱投医了,郑墨岩虽然熟读诗书礼易春秋,但宫里头的事儿,又全然非书上所言,都是凭上位者的一句话,她又哪里说得上来赵含章什么时候能出宫呢。
不过,郑墨岩知道她是关心则乱,简单安慰道,“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驾崩之后,太子殿下必然是要登基的,但登基大典筹备亦需要一定的时间,为防宵小作祟,宫中守卫定然会变得十分森严,含章领着禁卫军统领一职,此乃他的职责范围,忙碌一些或是宿在宫城里都是有可能的,你也不必太过着急,过了这一阵也就好了,总归在宫里头有太子坐镇,他不会有事的。”
道理苏锦绣都懂,可若是自己的心能够完完全全的听从理智,便不会有此刻这一问了。
她勉力一笑,岔开话题,让苏淮北把坊市中的商铺掌柜们都叫来商讨对策,等到所有的事情都说完,已经入夜了。原本因为过年而取消的宵禁,由于皇帝驾崩又恢复了正常,几人回不了城,干脆就留宿在坊市。
苏锦绣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但或许是因为忙碌奔波了一整日,躺在床上没多会儿就睡着了,一夜无梦到天明。
接下来一连数日,赵含章还是没有从宫里出来,好在或许是怕苏锦绣担忧,他让人捎了口信出来,说自己只是因为要务在身,脱不开身,等到能出宫的时候一定会来见她。
知晓他安好,苏锦绣总算是放下心,专心筹备起过年要用的东西来。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帝驾崩对他们生活的影响甚至不如家里的耕牛病死来得大,毕竟皇帝死了只是不能饮酒取乐,普通百姓本就没有这项需求,可耕牛要是死了,那可是影响自家粮食产量的大事儿。所谓的举国哀悼,也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但对于宫里的人来说,皇帝驾崩意味着宫城主人的变动,也意味着宫里真正意义上的变天了。
建和帝驾崩的当天夜里,赵含章就带着手底下的人将宫城的各个出入口把守起来,每五人为一队在宫城的各个要道上巡逻,所有宫妃都必须紧闭宫门,严禁与外界联系。三品以上的大员以及礼部、太常寺、宗正寺、光禄寺等一干人等全数奉诏入宫,商议建和帝的身后事,以及太子殿下的登基仪式。
皇后自缢身亡后,建和帝并没有再立新后,如今宫里头有资格做主的人,仅有太子一人,育有皇子的几个贵人贵嫔,已经见识过太子重新掌权后雷厉风行的手段,生怕皇帝一死之后,太子为了登基要拿自己的孩子开刀,都龟缩在自己的宫殿之内,大气都不敢出,更遑论在皇帝的身后事上插话。
所以关于建和帝驾崩后的一应事宜很快就定了下来。
每一任皇帝从继位开始就会修建自己的陵寝,建和帝也不例外。坟冢是现成的,但却不会立即下葬,按着礼制,皇帝崩逝之后的灵柩需要停够七七四十九天方可下葬。
苏锦绣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小声嘀咕,大过年的,家里头停一口棺材,会不会瘆得慌。
“不要妄议宫闱之事。”赵含章提醒了她一句,方才说道:“在宫里头,活人要比死人可怕的多,任凭生前是何等尊贵,死了之后尸体何时入殓,何时下葬,乃至于陪葬几何,都是由旁人说了算。”
“还说让我不要妄议宫闱之事呢,你自己倒是不忌讳。”苏锦绣怕说多了给他招来麻烦,拿起放在小火炉的伤茶壶,倒了杯热茶水给他,“今儿外头下了雪,从宫城一路纵马到这里,只怕里外里都冻透了,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赵含章将茶水一饮而尽,吓了苏锦绣一跳。
“我让你喝茶,没让你一口气喝光,你也不嫌烫。”这茶壶放在火炉上,虽不是滚烫的开水,但也差不离,她焦急地说,“快张嘴叫我看看,是不是烫着了。”
苏锦绣喜欢吃热食,没少被饭里头的汤汁烫到嘴,她自己都浑不在意的,反正没几天烫出来的口疮也就好了,可轮着赵含章,倒是着急了起来,一个劲儿地说他是个莽汉。
“担心我啊?”皮糙肉厚的的男人脸上一点儿疼痛的表情都没有,眼里露出狡黠的笑,紧盯着苏锦绣要等一个回答。
这都什么时候了,狗男人还有心情调笑。
苏锦绣脸一红,含羞带怯地瞪了他一眼,嘴上却不饶人,“看来我这担心是多余了,下回我决计不多嘴,就让你活该被烫着。”
赵含章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旁的女子对待未来夫婿,不说是温柔小意,至少也是轻声细语的,偏偏他喜欢的是这么个性子,能怎么办呢,只能自己宠着了。
明知道苏锦绣不会说好听的,但赵含章还是问了句,“我入宫到现在可又六七天没见了,你想我了没有?”
他原本是没抱什么希望的,却不想听到了低低地一声“嗯”字。
男人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扩大,咧着嘴傻笑起来,苏锦绣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推了他一把,说,“我知晓不会有什么事儿,但就是忍不住会担心,好像……习惯了你每天来晃一晃,有日子没见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听到她这话,赵含章忍不住感慨,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不枉他为了追媳妇,每天紧赶慢赶地把差事办完来锦绣面前刷脸,才终于得了这么句话,他低下头。看着苏锦绣酡红的小脸,低下头在她脸上偷了个香,说,“真想赶快娶你过门。”
“是你说的要等到明年八月。”
因为从小接受的教育,苏锦绣习惯了独立自主。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像个菟丝花一样依附着男人存在,可她也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像之前那么冷硬是不成的,所以,苏锦绣也在学着软下来,就如同此刻,她安安静静地倚在男人怀里,任由对方像只大狗狗一样把脑袋埋在自己的脖颈处,诉说着这些时日不见的思念。
半晌,苏锦绣到底忍不住,推开男人,“赵含章,你的胡子扎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