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余光留意着他的视线,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我脸上逡巡,却也没有说话,最终只是拉着我走出了水潭,把他那件干燥的衣服给了我。
我稍微松了口气,坐在石头上,我们一起看起了瀑布。
时间转瞬即逝,傍晚斜阳罩在身上的时候,忽然闷油瓶动了一下,他从身后揽住了我,接着我就看到,六条喧腾的瀑布就像被时间静止,轰然炸开,炸成了漫天水花,仿佛一场等候千年的大雨,被夕阳染成了金黄色,洒下来,融入空气,融进土地,消失了踪迹。
我看着他,他看向我,在我还没凑过去时,他就先俯了过来。
我和他黏在一起,不甘示弱的啃回去,对着他轻咬,他收紧了搂在我腰间的手,勒的我喘不过气。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长叹了一口气,蜷缩在他肩膀上,木木地盯着这场瀑布化作的雨,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他拍着我的后背,忽然说道:“吴邪,欢迎回家。”
我愣了愣,身体的暖意却开始从四肢逐渐收回来,“那封信——”
“我看过。”闷油瓶直视着我的眼睛,“没有来生,我会和你一起。”
一起什么,一起死么?我一个激灵,想要推开他,心说你疯了。闷油瓶却箍我箍的很紧,单手把我提溜到他背上,然后带着我朝瀑布上方爬去。
我脑子嗡的一下,心说现在死是不是太早了,从瀑布上跃下去的死法浪漫归浪漫,但好像不太实用,这里是整个村子的根基,我们死在这里,就可能污染整片水源。到时候胖子妇女主任的事就更没着落了,村支书还得发配他在这治理一整年水污染。
于是立马腿缠上他的腰,阻拦道:“瞒着你是我不对,但我还不想这么早死,能不能打个商量,让我先把满月宴过完,份子钱我还没收,咱们好歹也给胖子留点家当。”
闷油瓶停下脚,转头看着我,张了张嘴,看表情似乎难住了,居然没说出话来。
他难得露出这种惊讶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滑稽,我戳了下他的脊梁骨,“不差这一天。”
闷油瓶托了下我的屁股,无奈的笑了笑,说了一句“抓稳”,忽然脚底发力,直接冲进了瀑布的雨帘中,背着我开始往上攀爬。
瀑布雨声挡住了身后所有的鸟叫蝉鸣,只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在耳边炸响,闷油瓶速度极快,很快,在接近瀑布顶端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很小的洞窟。
他身形一顿,带着我钻了进去。
里面光线很暗,落地我立即就打亮手电筒,地方不过几平米大小,洞壁上被固定了两根超高压水管,正在阻挡上方的瀑布倾泻,水流到这里就会被水管喷出的高压水柱炸开,变成雨幕。
我不由觉得好笑,看了闷油瓶一眼,原来这场千年雨,是一场人工降雨么?
不过,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闷油瓶走到洞壁边,关掉了水阀,瀑布回落,又成了奔腾不停的水帘,盖住了洞口。这里成了一块被隔绝的空间。
我的视线仿佛也被这场雨带走了,飞入瀑布,飞出大山,看天边夕阳卷着云的残影,馈赠我一点余光,又让我带回了瀑布的彼岸。
这里是一方永恒,虽然短暂,但已是永恒。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甚至我怀疑闷油瓶早就想这么做了,我靠在洞壁上出神,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压了上来。
。。。
闷油瓶的动作有些粗暴,他很少会这样对于自己失去控制,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他似乎在生气。于是伸手想要抱住他,他却阻挡了我的拥抱。
我皱眉看他,他淡淡扫了我一眼,直接堵住了我想说的话。正当我刚适应他的节奏,闷油瓶却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灼灼盯着我。
我一愣,心说我草,不带这么玩的。立马就扑上去想抱他,他又一偏头,躲了过去。
我心沉了一下,忽然一种没来由的情绪席卷全身,张了张嘴,看着他,有点崩溃。
闷油瓶只是看着我,并不着急,似乎一瞬间又恢复了那种极强的自制力。
我满头汗看着他,刚刚上来的情绪退了一些,随之而来的是心底的憋屈和一丁点儿委屈。
我看着闷油瓶,闷油瓶也看着我。
我忽然就很想来一根烟,胸口闷堵的感觉挥之不去,那种焦虑从开始的半点大小,渐渐化作拳头大小,西瓜大小,然后盛满了整个洞口,溢出了瀑布,弥漫进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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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地上,一手垂在了身侧,另一只手揪着心口,做出了人类最原始的保护自我的姿势。我开始大口大口呼吸,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突破我的喉咙,不断生长出来。
抬眼看着闷油瓶,他只是倚在洞壁上,静静的隔岸观火。
我突然就爆了,我清晰的感觉到一种让我窒息的情绪正在逼近我,笼罩我,几乎要将我吞噬殆尽。我红着眼睛看着闷油瓶,朝他伸出手,想让他拉着我。
他还是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蹲了回去,从蹲变成了跪在地上,开始用头抵着地面,眼泪夺眶而出。我的心脏、我的肺、我身体的每一个器官,在这一刻变得锈迹斑斑,像上了年岁的齿轮,逐渐停止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