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熙也早已乱了心神。
他只觉背脊僵直、呼吸急促,连拽着马韁的手什么时候松的也不知道。
眼前浮光掠影,灯树倒下的那一刻,记忆的闸门猛然打开。
杂乱、惊慌、哭喊;杀戮、残垣、火海……
那是他这辈子最深的梦靨。
回忆的撕扯像藤蔓,裹挟着窒息的灼热,排山倒海地席捲而来。
他看见女人已经灰白的脸,和她眼中散不去的愤恨。
敌人的屠刀举起又落下,她却将他死死藏在身下,任由滚烫的血透过凛冬冰冷的雪染湿他的衣裳。
“还记得吗?田璿、舒天在北,你往南……”
她对他说,“萧家只有你一个了,活下去……”
活下去。
“喀!”
断木撞击肉身的闷响传来,谢景熙抬头,却看见一截属于女子的纤细手臂。
“小心!”
火光倾覆,沉朝顏扭头,伸手推向谢景熙。
热气升腾上去,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被烧燎得变了形,天地都在塌陷。
而那只手却那样决绝地拦在他身前,在他任由自己滑向恐惧之前,牢牢地抓住了他。
“昀儿……昀儿……活下去。”
有一个恍惚的瞬间,现实和记忆错乱,谢景熙不知身处何处。
可下一刻,他又不知哪来的力气,起身将人往怀里一揽,在更多断木砸下之前,把沉朝顏护在了身下。
“你疯了吗?!”谢景熙怒喝。
身下的人怔了怔,抓住他犹还颤抖的手,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别怕。”
心跳微滞,濡湿沁凉的感觉透过衣料传来,谢景熙这才惊觉两人不知何时已从马上坠落。过于紧绷的神经,让他连痛意都不曾感受到。
此时环顾四周,他才发现验堂下麵被做成了浅池的模样,里面盛着清水,应是专门用于防止火灾和意外的。
所以饶是刚才奔马撞落无数火烛,在落水的一刻,火便都灭了。
棕马撞开隔扇门,早已跑得没了踪影。如今两人衣衫尽湿地坐于池中,也不知该怒还是该喜。
远处传来人马的喧杂,动静很大,让人疑心整个灃京城都要被他们给叫起来。
经过方才的惊魂一刻,沉朝顏自是没了再逃的力气。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颇有些自暴自弃、到此为止的意思。
然不等她把下麵的话说完,谢景熙却从浅池中站起,言简意賅地对她道了句,“你走吧。”
沉朝顏怔忡,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