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他没办法,“你用这般方法来吸引我注意,就不怕我一个不留神从阶梯上摔下去?”
“可要小心!”张继忽然认真道,“官舍之中的布局陆兄你熟悉,应是不会摔倒;但是圣上心中的布局就复杂了,陆兄可别被他表面的仁慈给骗了。”
我关上了房门,也关上了窗子,春光明媚,所以屋子里不会暗。
我问张继:“你如何说圣上对我并非信任?”
“其实陆兄你尚在江南之时,我就想早日给你传信过去告诉你:圣上多次有意无意地向智积禅师询问你与颜真卿的关系。他若是不疑你,又怎会想要弄清你的立场呢?”
“那张继你觉得禅师会如何回圣上?圣上又会如何看待?”
“我只能说禅师所言必定是为你好的,但是圣上在群臣面前一直都秉着维护你的态度,你不觉得奇怪吗?”张继偏头看我,“毕竟林党对你的攻击没有停止过,圣上再怎么能忍,也做不到一点不责问于你吧?”
“今日,圣上在朝堂上公然让我随圣驾一同前往奉兴围场狩猎。”
“你这身体情况能去吗?”
“照理说是不能,但是我想去一趟也无妨,别人入林打猎,我在营中备茶,各干各事也不错。”
“你有危机感吗?”
“嗯,客观上和主观上都有。不可否认,圣上赏赐樱花给我就是在提前设局,是躬身入局还是破局而出,全靠我自己悟。”
“结果你不还是选择了入局吗?还是一场围猎的大局!”
“担我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手中的猎物,只是希望这场活动能够一切顺利,真的是君臣同乐就好了。”
“陆兄,你说到‘君臣同乐’这四个字,我就不得不把自己的一个想法事先跟你说了:圣上欲知你与颜真卿的关系如何,会不会是无关朝中卢党动作,而是圣上本人就对颜大人不满呢?颜大人作为老臣,不给圣上留颜面之事常有,乃至是斥骂圣上之事也有,君臣有别,颜大人不知自己在无形中已经算是得罪过圣上了吗?”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说:圣上想借卢党之手除掉颜大人,至于与之有关的我,就看陆羽是否知进退,再决定陆羽生死。对吧?”
“不错。所以陆兄你真该在去奉兴围场的途中,好好想清楚圣上的为人。”
“多谢你提醒,我会。”
离开之时,我收下了张继送我的琉璃杯。
我想着:带此物去奉兴围场也不错,至少在夜间独自一人之时,可以对着月光欣赏它解闷。
我舀了一勺清水到琉璃杯中,然后浮一朵樱花在水面,造景独乐。
忽然就想起了喜欢听黄鹂鸣叫的韦应物,他正好写过一首跟琉璃相关的诗,道是:
有色同寒冰,
无物隔纤尘。
象筵看不见,
堪将对玉人。【注2】
我渐笑,笑自己并非诗中“玉人”,但也可以在伴驾途中——
白天,赏琉璃折射光为乐;
夜晚,观琉璃杯中影为趣。
已是潇洒快活胜过别的官场同僚了,夫复何求?
可是,想归想,美好归美好。
偏偏就是这琉璃,差点误了众人,将我推向“蓄意害君”的深渊。
【注1】引子:此处指,似见非见、若即若离、亦深亦浅的君臣关系。
【注2】韦应物诗作《咏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