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出宫寻猎之事,能起三大作用。
其一是昭国威,向邦内邦外展示大唐的强大实力;第二是震慑敌军,以皇家阵势和威仪来巩固国力和稳定秩序;其三是体察民情,表示天子心中装着百姓,重百姓利益。
“朕除按照礼制带相应品级的官员们随行外,还将特命茶阁茶博士陆羽、集贤殿书院画师杨升、御酒司酒坊使刘十斛一并前往。”
见皇帝由此圣意,礼部尚书下意识地看了林阁老一眼。
林阁老站出来道:“画师作画,需有亲临其境之所见,随行妥当;宴酣之乐,需有好酒助兴,酒坊使不可不来。茶者,闲情逸致之物也,与巡猎之豪情壮志相悖,无需茶博士陆羽登场也罢。”
司天台长官进言道:“天象所幸,天子此行万事皆顺!只是陆大人字鸿渐,二字天之高、水之滨也,与驰骋围场、着地为猎之事反差极大,一同参与围猎甚是不受天佑,臣怕其招惹天谴、有碍圣上颜面!”
我正直指出道:“司天台之责,乃是观天象、卜吉凶以测天灾来避免祸患,应以天下安定为念、苍生平安为任,如今长官大人你却把焦点集中在我陆羽一人的姓名上,口出惑君之言,岂非本末倒置,有不明职责之嫌?”
“陆大人要是觉得自己能才尽其用,厚脸而去,本官也的确是无话可说。”司天台长官冷道,“届时若是真遭天谴,可莫悔本官没有提醒过你。”
“臣一身坦荡,心如茶清,无需天认。”我一振官服宽袖,“臣亦懂五行命理、观星问易之事,造诣之深怕是不输给长官大人你。真要是拿了长官大人你的姓名出来做文章,也能讲出一番自以为是的道理来,不知可要臣当中一说?”
“机智如陆大人。”司天台长官悻悻道,“若是你我之间的较劲被百官当成了卖弄,不是污了圣上的耳朵吗?”
“长官大人有自知之明就好,臣也能省些口舌。”
“陆羽你——”司天台长官差点嘶吼出来一句,“给本官记着!”
圣上道:“朕常念太宗皇帝戎马一生,战功无数,政绩赫赫。君明自然臣贤,记得在贞观五年之时,太宗皇帝在皇家猎场洛阳苑中打猎,忽然从林中蹿出五只气势汹汹的野猪来,像是要为死去的同类报仇。太宗皇帝正值年壮,拉起太祖爷传下的神弓五箭齐发、皆中那些野畜!”
“哪料其中一头野猪生命力顽强,竟在中箭之后反扑太宗皇帝于马下,千钧一发之际,乃是忠臣唐俭挺身而出,赤手空拳与那野畜搏斗,救太宗皇帝于危难。”
“朕今日当着众爱卿的面提及此事,”圣上郑重道,“就是希望尔等明白:不管皇帝如何英明神武,也有失策和不慎的时候,尔等不可忘记护主之责!”
郭子仪道:“护驾之责,我兵部义不容辞,还请圣上放心!”
不知从何处响起一声嘲讽:“唐俭虽为文臣却有护驾之力,卒后太宗皇帝为其立碑,上刻文字三千有余。唐俭之赤手,岂是陆大人那双只会挑茶的‘素手’能比的?”
户部尚书萧大人发出一声冷笑,“此话可是说到点子上了,画师杨升之手落笔有神,酒坊使刘十斛之手出琼浆应景。反观陆羽之手,羸弱无力,的确是只能干些挑茶的闲职,指望他护驾能指望得上吗?”
工部尚书道:“说什么陆大人指望不上?难道萧大人你那双只会打算盘和清算税赋的手就敢跟贤臣唐俭比了?当今圣上都还不敢跟太宗皇帝相提并论呢。”
“不错。”圣上谦虚道,“朕的确是与太宗皇帝相差甚远,所以此番奉兴围场狩猎,众爱卿务必不要生出一些——惹天上的太祖爷和太宗皇帝恼怒、大坏朕之颜面的事端来才好。”
在重臣齐声应完“臣等谨遵圣意”之后,林阁老摆出忧心忡忡的模样,不依不挠地再度排挤于我:
“老臣只恐陆大人的心脏顽疾未愈,不宜伴驾随行!”
也不知懂哪来的魄力,我对圣上道:“臣可以骑马而行!”
“陆爱卿不必勉强,乘车同行就好。”圣上宽宏道,“林阁老,你若是觉得自己老当益壮,能给众臣做个榜样,朕就将这骑马的机会给了你吧!”
林阁老慌忙摆手道:“老臣一生从文,哪里懂得骑马的功夫,圣上饶了老臣吧。”
“那你就不必再说些对陆爱卿不满的话。”圣上扬手叫那老臣站回原位,“至于你说的陆爱卿心疾未好之事,朕早有耳闻,特别赏赐了天山雪莲下去,此物补心益气最好。”
总管大太监慌忙站了出来,一面为己、一面为林阁老说话:
“老奴已经将圣上您的恩赐都悉数交到陆大人手中了,特别是这个天山雪莲,陆大人一看就知是好东西,连谢了好几句君恩哩!再说林阁老也是怕陆大人沿途劳累,旧伤难好反加重,才说出些不让他伴驾的话来,还请圣上勿怪。”
“罢了。”圣上不再追究。
“谢圣上!“
总管大太监回头看了盟友林阁老一眼,才自己回到了原位。
皇帝拿定主意道:“奉兴围场狩猎一行,要带上谁,朕意已决,众位爱卿不必再说。”
群臣齐应:“是!”
回到官舍。
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樱香。
因为不想蹲下或是低头看花,我命了茶差去拿高脚凳过来,将盆栽的春樱抬高了一个位置。
感觉到眼睛被反光的东西闪了几下,我侧头一看,原来是张继在房间的窗口向我招手,他兴奋道:“我弄来了几个纯色的琉璃杯来给陆兄泡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