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空酒坛子,而她想见的人靠在案脚边上,举起酒坛子就是干。
酒水从他的口中溢出,顺着下巴流进衣领里,濡湿了前襟,但是本人毫不在意,哪怕现在他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甚至比街边穷困潦倒的书生还狼狈难堪。
天下第一美男醉酒令人赏心悦目,但眼前这人醉酒却是辣眼睛的很。
清胧踢开挡路的空酒坛子,走到太子身旁蹲下,两手放在膝盖上,黑亮的眸子打量着他,眼中审视之意凌厉得如同刀片贴在肌肤上,惊得太子一下子就睁开了眼。
“你是谁?”太子醉醺醺地质问。
他喝醉了,醉到视线都出现了重影,只勉强看清面前之人有着一张洁白如玉的脸蛋,却是连男女都分不清楚。
“一个想帮你的人。”清胧道。
闻言,太子捧腹大笑,面上的笑容却比哭更难看,“孤不需要人帮!”
“那你是想找死咯?”清胧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他,“凤洛衡,难道你到现在还妄想着皇后和皇上会顾念着亲情,相信你并没有害人之心吗?”
一个酒坛子倏然砸在她脚边,发出“砰啷”一声巨响,碎片与酒水四溅开来,打湿了清胧的裤脚。
太子的脸色阴沉,愤怒得歇斯底里:“不用你管!”
“凤洛衡!你想死就去,别拉着无辜的人给你陪葬!”湿漉漉的裤脚黏在肌肤上的触觉惹毛了清胧,她大步跨到他面前,一手拽起对方的衣襟,刻薄地讥讽道:“天子一怒浮尸千里,你以为现在是你一死就可以了之的事情吗?你身后的人,上至支持你的文武官员,下至服侍你的太监宫女,恐怕都逃不过陪葬的下场!”
太子仍旧一副要死不死的死鱼脸,“……父皇宅心仁厚,不会迁怒于无辜之人。”
“我不知道皇上是不是真的‘宅心仁厚’,但是你的那个母后绝不是心善之人!”清胧见他表情有了变化,忽然问,“你知不知道沈拙被抓进大牢,日日遭受非人的折磨?其实他只要乖乖地说一句‘诬害皇后之事的确是太子做的’,就这么一句,他就可以无罪释放了。但是他没有,哪怕被饿上几天几夜,被沾了盐水的鞭子鞭笞,被烧红的火钳烫熟了胸膛,他依然忠心于你,口供如一。”
太子猛地瞪大了满是血丝的眼,“沈拙他……”
说到一半,他竟是没有勇气问出口。
清胧冷哼一声,松开了他的衣襟,“放心,他还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只要你一天不死,他就还有一天可以苟活。”
太子瘫坐在地,失魂落魄,“怎么会这样……”
“不仅是他一个人受罪,你就没有发现之前频频找你商量对策的官员,在这段日子都消失了踪迹吗?”清胧又问。
太子呆滞当场,整个人被排山倒海的愧疚感淹没。
“太子殿下,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被废黜,谁会得利?”清胧再次蹲下来,看着他失神的眼低声说,“自古以来,为了皇位而手足相残的事件层出不穷,哪怕是亲生兄弟都不会留情,更别说你只是皇后的养子,怎么可能比得上四皇子在皇后和丞相心中的地位呢?”
闻言,太子一把抓住清胧的手腕,“你说什么!?”
“你并不是皇后之子,你的生母是二十年前难产而亡的容贵妃。”清胧语气平淡,仿佛不知此事对太子来说有多大冲击力,她侃侃而谈,道:“当年,皇后之子与你同时出生,后宫乱成一团,皇后暗里一招狸猫换太子,一箭双雕,既得了一个嫡长子,也除掉了心头大患。”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太子难以置信,他两只大手钳住清胧的肩膀,急切地吼道,“你告诉孤,你是在说谎!你只是想利用谎言来激起孤的求生欲!说啊!你说啊!!”
失控之下,太子根本没注意自己用了多大力气。
清胧刚蹙起眉头,萧衍的剑鞘就由下至上地一挑,打的太子双手一软,松开了她的双肩。
他快速上前,扶住清胧的双臂,让她背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没事吧?”
“阿衍,好疼啊!”清胧眼泪汪汪地仰头看他,“肯定都已经紫了。”
萧衍二话不说就抱起她,“我们回去上药。”
“等等!”太子一把抓住萧衍的手,阻止他带人离开,“孤还有事情要问他!”
看着这个把清胧弄疼的罪魁祸首,萧衍的神情冷厉,他运起一股内力,猛地震开了对方的手。
太子本就醉醺醺的,这段日子以来几乎不吃不喝,体虚脑昏,重心一歪,后脚就踩到一个空酒坛子,然后整个人腾空摔在了地上,发出巨响。
——听到都觉得疼!
“太子殿下若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首先要做的是,活下来。”清胧看他狼狈的模样,忍俊不禁,“等你洗脱了罪人之身,我们有的是时间探讨一下当年的真相,以及你的杀母仇人。”
扔下一句话后,萧衍就带着清胧离开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