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廷守板起脸:“范家世代簪缨,深沐皇恩,当今有难,怎能袖手旁观?话又说回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成日躲在家里埋头做学问,究竟何时入仕?”
“父亲自去尽忠,管我什么来?”范臻翻个白眼,掸掸袍子起身,“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与父亲不同,不是对着谁都能誓死效忠的。良禽择木而栖,当今是块名贵紫檀,还是块朽木,儿子还得分辨分辨。”
“放肆!当今岂是你能妄加评判的!”
范廷守恼怒,执起棋盅就要掷去,但他老胳膊老腿儿的哪里比得上年轻人?刚要扔,眼前人早就溜没了影儿,只能吹胡子瞪眼,再追骂几句小畜牲。
“雍峤你这个……没心肝的畜……畜牲……”
暗室内,少女拼命地蹬腿,脖子上的筋绷起老高,两手死命去扒颈中的暗红腰带,直扒得指甲断裂,鲜血横流。那身鹅黄裙衫在激烈的挣扎中沾满灰,皱得脏抹布一般。
“哼,主子的名讳也是你一个贱婢叫的?”狠命勒她的人又加紧了力道,咬牙低语,“秀儿乖,下辈子只管寻个好人家投胎!”
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少女双眼往上插,再无言语。
她死死瞪着前方那片阴影里坐着的男人,不甘,愤怒,怨恨,她还记得这个男人身上的体温与眉眼间的柔情,如今这些缱绻的回忆都化作催命的毒箭,她又想起被自己背叛的小姐,眼里涌出泪水。忏悔,成了她这短暂一生最终的底色。
“王爷,死了。”长随苟亮将怀中没了生气的尸体缓缓放平。
“嗯。”
一道白花花的闪电劈过,映亮了暗室,也映亮了阴影里那张温润的脸。
苟亮心里头发毛,请示道:“属下该如何处理尸体?”
“这还用本王教你?”轰隆雷声中,雍峤从圈椅上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双目怒睁的少女,面上掠过一丝鄙夷,“皇后不是要办案吗?怎么能少了真凶?”
“是!属下明白。”苟亮道。
此时大雨将歇,皇城东北角上向来是不受宠的嫔妃居所,少帝登基后这里的嫔妃大多打发出宫,这里于是十殿九空,人烟稀少,树木反倒高大茂盛,夜里显得格外凄凉。树丛掩映间有道弃置不用的角门,一位身量魁梧的侍卫正守在门前,翘首张望,纷纷细雨中,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步伐如飞,愈趋愈近。
侍卫左右张望,开锁行礼:“还以为爷得忙到三更。”
戴描金面具的男子闪身入内,并未多言,倒是他身后跟着的灰衣小厮摘下面具,冲侍卫吐吐舌尖,一出声竟是娇滴滴的女音:“把事儿干完就马不停蹄赶回来了,怕去久了宫里有事。”
侍卫见着一张俏生生的瓜子脸,脸上一红,随后又隐约瞧见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上似有红痕,眉心蹙起:“你脸上怎么了?”
“没什么。”女扮男装的绿绮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张不知哪得来的饼子,塞入侍卫手中,笑眯眯道,“还是热的,快吃吧。”
侍卫一愣,心神微荡,再回过神来时,人已走了,只留下手里的饼子透着一阵阵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