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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第4页)

心丽也被一冰的话鼓舞着,她摸着一冰脊背上蠕动的汗水说,要是生了,男孩叫北大,女孩叫清华吧。一冰说,好啊,我们就是清华北大他爸他妈了。

后来在一冰的不停追问下,心丽才给一冰解释了她脸上的两道划痕。我太背了,心丽悠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走路看手机的人那么多,偏偏我摔了一个跟头,偏偏我脸磕在一块玻璃上。心丽摸着脸上那两条蛇一样扭动的划痕说,是不是我现在变成了丑八怪啊?

不,一冰说,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美丽的,等我有钱了,给你修复修复就好了。

一冰并不问心丽是如何营救他出来的,似乎他早就知道那一切的奥秘,他仍是每天早早去工地,但回家却越来越没有定点。有时中午心丽做好了饭,他却给心丽发信息说,工地上忙呢,我要多加班,多挣钱。有时候他打电话说,我在十五层的脚手架上呢,懒得下来了,就在上面吃个馍算了。心丽心里就七上八下阴晴不定的。

她不知道一冰是否知道了她那短暂而羞耻的秘密。好在燕子让她接送子怡,子怡回来就缠着她讲故事,她就给子怡讲童话书上那些大人永远不相信的故事,也没空想其他的。

一月后的某天中午,心丽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骗子太多了,她犹豫许久还是果断地挂掉了。但那个陌生的电话像是试探她的耐心,依然不屈不挠地撩拨她。她接了,是华生,是那个曾经瞬间将自己带上云端的华生。母老虎出国了,她爸死了,要走几个月呢。华生在电话里对心丽说。心丽的泪水像夏日的暴雨呼啦啦地奔流着。来吧,我带你去秦岭一号,那里的温泉可好了,富含各种有益的微量元素。华生似乎迫不及待了。心丽握着手机,感觉像是握着一块滚烫的铁,她在滚滚的泪水里看见自己手里的皮鞭像教训偷嘴的牛羊狠狠抽着这些贪婪成性的畜生。我给你又找了一个音乐老师,很有名的,你应该发展歌唱事业啊,你不能辜负了你的天赋。

华生说得多么恳切啊,仿佛她真的是未来之星,似乎她不唱歌都对不起天地了。她和司机在一起了,她在外面胡来为啥要阻挡我的爱情?华生在电话里唱起了他们在歌厅里经常合唱的那首歌。心丽看着自己的泪水混浊而浩荡,慢慢就流成一条咆哮的大河,那些被鞭子驱赶的牛羊纷纷跃入水中。野狮般的女人、手执刀片的保镖、五星级酒店、豪华包房、大龙虾、电影院、别墅、野外狂飙、过山车,心丽眼前闪过一幅幅极不真实的画面,似乎她错误地跌入了一场豪奢的盛宴。如果说她曾经幻想着搭上华生的班车,妄图借助华生的力量改变她和一冰的处境,但街头那耻辱的一幕却让她过早发现了事情最终的结局。生活毕竟不是哄孩子的童话,丑小鸭永远变不了白天鹅,那个狮子般野蛮的女人啊,感谢你把我从泥潭里踢上岸。

心丽的泪水哗哗地浇湿了童话书。别了,我那荒唐的梦。她索性抽出手机卡,用菜刀将它剁得粉碎。

十一

站在脚手架上贴瓷片的一冰常常不由自主地陷入往事的沼泽。

他看见自己像一只被人浇了油的老鼠,带着呼啸的大火跃入纷乱的人群,一百多瓦的灯泡如正午的阳光将毒辣辣的汁液浇到他身上,他分不清白昼和黎明,一顶烂帽子罩住他的头,一只脚有节奏地踏着他的脸,几只脚上上下下踩着他的背,好舒服啊,他的脸贴着布满烟头和痰渍的地板,他呼出的气吹起了地上的烟尘,他看着地上的脚像动物的蹄子走来走去。脚从身上撤走后,跑啊!他像喊口号一样喊着,带头就冲了出去。

一冰恍恍惚惚如做了一个梦。医生对满脸泪水的心丽说,你老公算走运,只摔断了一条腿,上个月他们一个工人从五楼掉下来,拉到医院就死了。

心丽对医生千恩万谢的。做完手术的第二天,几个工友提了礼品来看一冰,大家自然都说了些安慰的话。工友走后,心丽打开一箱酸奶,发现已经过期几个月了。心丽要扔,一冰舍不得,说,只要袋子没破,就能喝,我喝凉水都没事。一冰有时候就喝一盒,酸溜溜的很好喝。燕子每次来都带些麦乳精蜂蜜之类的营养品。心丽过意不去,知道燕子挣钱也不容易,既要顾老家还要供子怡上学。

但燕子仍是隔几天就来了,不是给心丽带个肉夹馍,就是给一冰买几斤苹果。

医院和张老板屡屡催着叫出院。心丽扛不过了,说,咱们回老家吧,城市我们是待不下去了。

我不回。一冰看着自己绑着夹板的腿说,我这是工伤,我要问张老板要赔偿呢,我能轻易地回去吗?房东欠我和工友的报酬还没给呢,我能轻易地放过他?等我腿好了,我一个个要,我一个都不放过!

可以出院了,医生最后一次看了新拍的片子说,回家慢慢养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一天也不能多住了,你们公司已经不给医院打钱了。

一冰敲着床头说,那我去找张老板,我这是工伤,我的腿还疼呢,我能随随便便地出院?

那你们商量吧,反正没钱就不能给你用药了。医生把片子扔到一冰床上气呼呼地走了。

坚持了几天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心丽只好办了出院手续,雇了一辆三轮车把一冰拉回了出租屋。躺了一个多月,一冰勉强能够下地活动了,他拄着拐杖去找张老板。

想钱想疯了吧?张老板呵斥一冰说,你住院的医药费都是我掏的,我比其他老板仁慈多了,你腿也好了,还要啥子钱?

一冰拿拐杖敲着地板说,我的误工费、伤残补贴、一次性医疗补助金、精神损失费,你不出谁出啊?心丽服侍我的误工工资、护理费、生活费你不出谁出啊?我这是工伤,一辈子残疾了,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工伤?张老板瞪大的眼里射出一缕缕惊异的光,眼前这个人突然变得陌生,就像司空见惯的水泥突然变成了面粉或者亮晶晶的盐。哦,想不到你查一冰进了一次看守所就像上了一次大学,还真叫人刮目相看呢。工伤?谁能证明你受的是工伤?

张老板最后连一冰见也不见了,托人给一冰带了一千块钱,说他是最讲良心的老板了,他的上面还有大老板,他是看在都是柳镇人的分上,才送他去医院的,光住院费都花了五六万呢,大老板一分钱都不认,他都不跟一冰讨住院费了,一冰还变本加厉地要啥子这费那费的,一年工地上死伤好多起,都狮子大开口的话,那人家老板不得破产了吗?要是摔死了倒好了,一次性赔偿你五六十万,省得你像狗皮膏药没完没了。末了,传张老板话的人说,老板讲了,这是最后一次,你要再到工地上闹,就没有人保证你的安全了。你房东比你厉害吧?他们闹了多少次,最后还不是一个个乖乖地签了协议吗?

我会跟他们这一伙人算账的,我一个都不放过!一冰拿拐杖指着张老板派来的人说。

我想跟你学做律师。一冰终于在直言律师事务所找到了杨南楠。

你能学得懂吗?杨律师看着穿了一身廉价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

它有登上月球难吗?它有盖楼房难吗?没有吧?如果没有,我就能学会。一冰感到脖子被勒疼了,他松了松红色的领带。

不仅要背很多法条,还要有对法律精神的理解。法学院毕业的都不一定能当个好律师,何况你没有一点法律基础知识。杨律师把玩着手里的笔说。

它有登上月球难吗?它有盖楼房难吗?没有吧?如果没有,我就能学会。一冰紧了紧自己的领带。

杨律师终于答应了。她给一冰列出了一大批必读书目,你先把这些书好好看完,每本书看四遍,如果看懂了,再来找我吧。

房东断了一冰房子的水电。一冰和心丽只好把家搬到了北三环的百花村。和他们一同搬走的还有燕子。燕子对心丽说,我在网上建了一个群,做视频就可以挣钱。心丽不信,燕子说,等我安定了,我给你演示演示你就知道了。

心丽在餐馆打工的这几个月,一冰终于看完了那些法律书。他去找杨律师,杨律师给了他一张卷子说,我考考你吧。一冰交卷后,杨律师像老师一样批改了他的卷子。末了,杨律师说,你可以入门了,先给我做助理吧。

一冰当了一段时间的助理,就开始专门代理民工打官司。他在各个工地上贴了他的服务内容,工伤赔偿、劳动保险、法律咨询、义务调查。我要让你赔得成了穷光蛋。一冰的不干胶广告把张老板盖的楼房打扮得像一个全身长满了牛皮癣的病人。

一冰把诉状递上法院的那天中午,一辆车停在仁义村口,双手叉腰的张老板看着那最后一栋飘着红旗的楼房,几个戴着口罩的人冷不防从村子里冒出来,他们一阵乱棍将张老板打倒。张老板亲眼看着他心爱的宝马被点燃了,霎时间半个天幕红通通的。张老板拖着断腿爬到法国梧桐边,树上贴的宣传单像白色的旗帜呼啦啦地飘着,查一冰的名字刺眼地进入他的视线。他撕下宣传单擦着腿上的血。这时候,一辆大车轰隆隆地开进了荒野般的村子,张老板抱着树,一条腿撑起身体,冷冷地笑着。大车像疯狂的大象,直扑一冰曾经住过的楼房,孤零零的楼房如酥脆的饼干,在灰霾的空中摇摆许久,终于在下午塌掉了。

沿路的树身上都贴了一冰的宣传单,像一面面呼喊的旗帜。一冰拉着心丽的手,他们同时看到了远处被火烧红的天幕,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大地抖了抖,他们看到一股烟尘升到了火红的天空。

要打官司你就找我吧!一冰对那弥天而起的烟尘叫道。心丽把一冰的手按在她隆起的小腹上,一冰感受到了来自心丽肚里生命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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