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师一茬一茬,长得很快,周望宗的国字脸一捋一捋,更加忠诚。没过多久,周望宗就把这些不堪一击的人抛在脑后。姓王的毛小子的那份简历,周望宗随手一撕,滋润了花草树木。他的名字,就像这场抗议,没有在周望宗印象里留下任何痕迹。
毛秀春看不起周望宗。
要钱可以,有本事他周望宗朝着有大钱的人要,从些养家糊口的青年身上榨骨头,可见其人心狠手辣。这样的人,在教育部门,还主管着整个市的教育事业,简直罪大恶极,不知道要带坏多少人。
但这么多年来,周望宗顺风顺水,一直平安无事。他不求多高的官,多高的官也是为了财,有了财,受那份罪干什么。他甘愿做长天地界上一个只求香火不求闻达的土地庙。
孙昱仁当然也不喜欢他。他没跟毛秀春说的事还多着呢。毛秀春以为周望宗就是贪占小便宜,那是毛秀春小看了周望宗。
别的不说,就是家门口,平尧小时候的学校,光是翻盖教学大楼,周望宗那国字脸粮囤就得黄金灿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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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到教学大楼要翻盖的消息,立即通知了他的妹夫贾正联。贾正联放出消息,想中标的建筑队工头经理们,拎着几罐“茶叶”,拿着号码牌,踏破了周望宗的门槛儿。
但是孙昱仁还是邀请了他。
乔其还小,恐怕等到乔其开始上学,他们家也难免要和周望宗打交道的。
毛秀春颇不服气,但也知道,孙昱仁心里的打算:宁肯得罪君子,不愿得罪小人。
乔丁钩和于春梅在乔增德家里落下脚。乔增德搬到客厅沙发上,孙平尧带着乔其,在乔增德那间十五个平米大小的书房安置了一张便携床。
第二天,几个人吃了早饭,挤上一辆出租车,就齐齐地出发,去了葵水台。
乔增德的大哥乔增金,带着他老婆马爱莲和女儿乔萌萌,赶到葵水台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三弟乔增财带着他挺着肚子的媳妇儿更慢,直到菜都快上齐了,两口子才着急忙慌地坐到自己的席位上。
于春梅本来很高兴,但是看着一家人齐整整地围了一大桌子,她忽然想起她那早早就病死的小女儿,偷偷抹起了眼泪。如果,乔雪花还活着,她今年得有二十一了。她人就像自己的名字,雪花就是名字不好,时辰一到,自己就化了,没了。没了也就没了,这个家里,几乎没有再提起过她。
乔雪花这个名字是乔家最有文化的乔增德取的,他取完还得意地说:“多好听!”
乔增德还在读硕士的时候,长天市下了一场漫天飘扬的大雪。雪大得推不开门,走不了车。乔雪花出门蹲了茅厕,进屋没多久就开始发烧。她本来就有些先天不足,这一冻就犯了肺病。到了后半夜,乔雪花呼吸急促,脸烧得通红。乔丁钩睡得死猪一样心安理得,于春梅抱着闺女的头,把她紧紧抱在身上,不断祷告菩萨。
但乔雪花还是死了。
她死得悄无声息。
一场大雪飘飘扬扬,化的时候也无人注意。
于春梅说名字不吉利,听着就不长久。乔增德眼一瞪,说:“这能赖着我吗?人家叫雪花的不也好好的吗?”
于春梅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女儿。眼见三个儿子已经成家,都也有了孩子,于春梅想,也应该给闺女找个好婆家。
世界上悲惨的事每天都在上演,听的人短暂的同情一下,也仍然平静地生活下去。要给未嫁就死去的女儿找个好婆家,就要找一家同样不幸的人家,那家人家的不幸甚至要更大,因为那家人家需得是死了未娶妻的儿子。
男未婚,女未嫁,才好配个阴间夫妻,像在阳间一样。
于春梅这样想着,就落下泪来。
乔丁钩瞪了于春梅一眼,于春梅赶紧露出笑脸。她歪歪身子,视线绕过乔丁钩,看向其他桌上其他的人。
乔丁钩原本以为自己作为大家长,应该坐在正正席的,他也像于春梅一样,歪歪身子,看向其他桌上其他的人,正正席上全是穿衬衣领的。
乔丁钩心里没有意见了,他规规矩矩地坐着,力争不为儿子丢脸。他心里为儿子能和这些衬衣领同台感到骄傲,有朝一日,他的儿子也会被别人邀请上正正席。想到这里,乔丁钩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下巴微微抬起来,眼睛严密地巡视着自家人,不许任何人给儿子丢份儿。
乔增德每见一个穿衣领的进来,都满脸堆笑,快步向前,一边伸出手,一边弓着腰,感谢来人大驾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