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蒙,很快就要完全入夜,灰黑色的前路上?到处是张牙舞爪的树,光秃枝干奇形怪状,像是雾气里?朦胧的妖精鬼怪。
景涟又想哭了。
她?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头,然而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胃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火,那团火蔓延进咽喉,好像下?一刻就要把她?烧成?飞灰。
景涟活了二十一年,也?过了二十一年养尊处优、前呼后拥的日子。她?这样娇贵柔弱,在冬日的林野中寻找溪水,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幸好,景涟曾经成?过三次婚。
她?的最后一任夫婿李桓,奉旨驻守宜州。
定国公府世代勋贵,李桓虽然生了一张清流文?臣的脸,到底是能亲自?带兵的武将。
李桓每次率军巡边归来,总要和景涟说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连带着不涉密的军务、野外寻找的食水,恨不得事无巨细全都讲给景涟听。过去景涟其实不太爱听这些,但李桓兴致勃勃,景涟不愿扫兴,就耐着性子听他讲,左耳进右耳出。
想不到过去那些她?无甚兴趣的故事,倒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不知是李桓那些野外经验当真有用,还是景涟运气极好——抑或二者兼有的缘故。
夜色完全降临前,景涟终于?找到了溪水。
冬日溪水结了冰,景涟硬生生在寒风中累出了一层薄汗,砸破冰层薄处,喝了些水。
喉间火烧般的焦灼干渴终于?平息,景涟想来想去,割下?一块干净的中衣衣摆,敲碎两大块冰裹起来。
忙完这些,她?累得跌坐下?来。
方才没有找到溪水的时候,景涟干渴难忍,心里?只有找水一个念头。现在不渴了,她?的心神转移,后知后觉开始恐惧。
溪水冰层下?似有若无的水声?、林间黑夜里?摇曳的阴影、风吹过脊背的彻骨寒凉……一点点累积起来,最终堆叠成?景涟难以承受的恐惧。
恐惧到了麻木的地步,她?反倒哭不出来了。
景涟站起身,艰难地向来路走?去。
黑夜降临,景涟很难看清系在树上?的布条,几次险些找不到方向。然而她?的运气当真极好,冬夜的山林里?潜藏的凶险不知凡几,景涟又毫无经验,体力耗竭,无论任何意外她?都招架不住,却偏偏连路都没有走?错。
身体对痛苦的麻木渐渐消散,当景涟看到她?熟悉的树木时,疼痛和疲惫交织,再也?没有半点力气了。
她?倚在树干上?,几乎要滑坐下?去,却在最后关?头生生忍住。
景涟知道,自?己现在全凭一口气吊着,一旦坐下?去,她?未必能再站起来。
她?耳畔嗡嗡作响,眼前光影散乱,摇摇欲坠,却因为只有一只手能动,连掐自?己一把都做不到。
不能这样。
景涟感?觉自?己已经身不由己地向下?跌坐,她?心一横,侧转身体,左臂撞上?了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