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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后,贺易津加入秦王麾下,顾穰生回南疆承继祖宗基业,各成体系。两边的人在战时又有许多摩擦,哪怕成家立业多年,互相再也没有挽回过印象。
对于顾家人的任何动作与要求,都得万分警惕,谁知道他们会冒什么坏水儿。
“我猜不出。”看到持鸳候在门前,贺今行不再猜测,总之等那封信来就是了。
来传旨的老太监在第二日就回京去了。持鸳说他们还让她代为转达,请郡主慢些考虑清楚、不必着急时,面上笑了笑。
宫里的人就是这样,只要对跟着的主子有益处,又不影响自己,随你怎么做,口头都不会有任何意见。至于他们心中如何想,不必理会。
贺今行也明白她的意思,说自己知道了,就回院子里换身衣裳。
持鸳在外间帮他收拾包袱,一面叹气:“来来回回,就没有停过,哪怕歇半天呢?扮女子虽麻烦,但妆容衣饰都能应对,就是要成亲嫁人这点,不好。”
“我精神足,歇下来反倒心慌。”贺今行知道姑姑心疼他,就捡好的说:“世事有舍有得,若是不扮作女子,固然能免去许多麻烦,但也未必能再去西北、回遥陵。况且我只是一层身份,又有你们支持我,远不及真正的女子所面临的严苛。”
他重新把项链挂到自己脖子上,见日头尚未近午,便打算不吃午饭,直接回云织。
贺冬不再同他一道,说既然年底要回京,那他自己不如现在就先进京。
这一回不比先前,形势紧迫许多,早做准备的好。
贺今行便没有拦他,只叫他凡事多谨慎别冲动,碍着持鸳在,没有明提“手札”两个字。后者说自己知道轻重。
这回他翻墙出去,另两人就站在院墙下同他暂时道别。他忽然想起顾横之,又回头嘱咐持鸳,如果收到剑南路的信,就转寄到云织来。
走出街,打算租匹驴子去渡口时,一辆宽大的马车挡住他的去路。黄口的扇柄挑起车帘,王玡天歪着头,向他晃了晃手。
贺今行从善如流坐上马车,省几十文,挺好。
“有个词叫‘夜长梦多’。”他不说话,王玡天得说,语调幽幽:“那天圣旨晚间才到,郡主半夜就跑了,我总觉得心慌啊。”
因他叔父的关系,他能知道有圣旨要来稷州,但圣旨上写了什么,却不是王正玄能窥探的。
“陛下只让我在年底回京。”贺今行走时确实有想过就这回与王玡天说定合作,但圣旨让他再度犹豫。而后在眉州,顾元铮追上来,他是明确答应了的,不能出尔反尔。
他又想到那句“能写一封信的时间”,这一次琢磨出了一点狡猾的意味。若是这封信迟迟不来,他岂不是一直得等?但转瞬又自行否定了这个想法,应该很快就能等到吧,毕竟是顾横之。
“看来真是出现了变数。”王玡天这回没有带侍女,自己给自己沏茶,然后递一杯出去,“小贺大人,我为了等你答复,可是拒绝了许轻名啊。”
“许大人?”贺今行眉毛一扬,“可否详细说说?”
王玡天毫不隐瞒道:“许轻名今年又向我稷州借粮。他准备重修太平大坝,需要征调徭役。官府可以不发工钱,但民夫口粮得供吧?工期还不短。但江南路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不止今年,明年都不一定有余粮。”
他乐意让人知道自己的牺牲,因为这有时候是一种变相的肯定与选择。
“那王大人为什么拒绝?”贺今行握着那杯茶,慢慢摩挲起杯壁。
“去岁借的粮尚未归还,今年再借,何时才能还?朝廷免了江南四州的税赋,总得有其他地方去补,小贺大人觉得我这里的税会不会涨?收不回的粮食,缴不齐的赋税,谁来补?”
王玡天垂首,嗅着茶香慨叹:“松江已经连着两年大灾,大雪落下来,我王氏做为当地大族,多少得担着些。在我赴任稷州之后,所有花费皆是从我自己账上出,钱也好,粮也好,都是有限的,可不得用在刀刃上?”
有些人就是有舌灿莲花的本事,将最精明的利益计算说得坦诚又充满感情。绕是贺今行,沉吟片刻,也不得不诚恳地道一句:“多谢王大人看得起在下,但不知太平大坝可有动工?”
许轻名绝不是知难而退的人。
王玡天颔首道:“他同时找了苏宝乐。”
“老实说,许大人也是个人物,某愿真心道一句‘佩服’。但很可惜,他是秦相爷的人。”
他这回借粮给对方,收获不会超过付出,不划算。
“买粮与借粮,耗费天差地别。一个苏家,肯定不够。”贺今行想起江与疏画过的草图,粗略算了算,不由皱眉,“许大人在强撑。”
“太平大坝对江南路非同小可,越早重修越好。”他认真地看向王玡天,“王大人当真不能借?”
“你想让我借?”王玡天惊讶道:“现在可不是小贺大人赈灾的时候,你远在西北,何必还要管江南的事?我知道你在云织县政绩斐然,但江南路的政绩可与你半点关系没有。”
“怎么会没有关系?”贺今行微微笑道:“航运,漕运,拦蓄洪水,都是好处。若是大坝通航,我从稷州上京,都要快上许多。”
王玡天不说话了,沉默地注视着他,再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他。
贺今行轻声说:“王大人不是可惜许轻名吗?”
“我可惜的是他,也不是他。”王玡天神色不再从容,变得冷峻。他抬起指节点上扇柄,再拉开只能插入蝉翼的高度,再敲下去,一下又一下,几乎看不出他有在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