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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稞说:“那是谁的错?一件事有了果,就一定有造成这个果的因。强迫女人的士兵,没有约束部下的将领,还是两国决定发起战争的皇帝,亦或者是失败那一方的原罪?因为若是胜负相易,那这些人或许就会换成一副宣人特征的面孔出现在西凉的草原上。”
贺今行沉默下来,这对他来说无疑是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
院子里的道路刚刚清扫完,扫出的部分积雪就堆在两旁,道路和雪堆黑白分明,一眼就能看到它们的边界。如果世间所有问题的答案也这么清晰明白就好了。
他想啊:“我爹说战争是非常复杂的。我以前不懂,但渐渐开始理解这种感觉,甚至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复杂的。”
拿着刀杀人的或许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救人一命的未必不是为了更好地利用;送你大礼的目的或许是要你死,将你置之险境的也有可能是想保全你。一件事情从开始到结束,敌友之别不知会换几轮,在政治的漩涡里,谁能永远处在同一个位置?
“我认为不能轻易地把这个错误扣到某一个人头上。不论是那些将士还是当时的朝廷,至少我们今日能站在这里谈话,正是因为他们守住了仙慈关,将西凉人挡在关外。”贺今行说出自己的想法:“虽然我不知道该归咎于谁,但我觉得我可以去改变这样的局面。我不能挽回他们从前受到的伤害,但我可以尽力让他们以后都不要再有这样的遭遇,也希望未来不会再有其他人重蹈覆辙。”
他的目光里不再有犹豫,寡淡的冬日在他身上映照出熠熠的光彩。
“你看,我是汉人,你是绒人,细分下来也是不同族的。但我们不也一起合作,互相帮忙吗?因为你和我生在同一个国家,我们都是宣人。”
他向夏青稞伸出手,“我想和你成为朋友,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夏青稞久久地注视着他,他的手臂就一直固执地保持着斜向上的角度。
“我相信你,你借给我纸笔和蜡烛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心很好的人,但是……”夏青稞抿了下嘴唇,终于握住他的手,“好吧。如果汉人都是你这样的人,我想不止是我,我的族人都会愿意的。”
贺今行笑了笑:“我相信有一天,生在大宣的每一个人,都能同心协力,互帮互助,没有歧视,没有敌意,没有对立。”
白雪飘飞,交握的手掌在半空中再次用力握紧,“就从我们开始。”
两人回到后衙,贺今行打算整理一下云织县的县志,夏青稞没事可干,就帮他一起整理,帮着帮着就拿了一卷坐到旁边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当日下午,最后一片雪花终于落地。雪停不到一个时辰,周碾和几个兄弟就扛着铁锹到县衙,本想着来铲雪,但衙门里通畅又干净,根本用不到他们,令他们有些郁闷。
贺今行却很高兴他们来得这么早,带着他们一起出了县衙,去大街上铲雪。街道两边的住户也陆续出门来,加上后头赶来的衙役,一大群人一起热火朝天地扫了一个下午,把城门的路给扫干净了。
第二天依旧是晴天,整个县衙又分成三队去周边乡下村子,铲出被大雪封住的路,看看各个村里有没有受到大雪的影响。
贺今行问夏青稞和夏满,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夏青稞还没应声,夏满就答应了,揽着前者跟他们一起,还说着什么。
以贺今行这几日进步过后的绒语,听出了“邻居”“不能光站着”“热情”之类的词汇,于是满含谢意地向对方露出笑容。
好在云织年年冬天有大雪,乡亲们早有准备,今年的雪虽然来得早来得大了些,但也没有造成大范围的受灾。有十多户人家被压垮了牛棚猪圈,有两户人家特别倒霉被压垮了屋舍,借住在同村人家里,看到官府的人来帮他们重修房屋并承诺会给予补贴,眼泪落了一次又一次。
落日下山的时候,贺今行才和大家一起回县城。却见朱教谕焦急地等在县衙里,见面便告诉他们,社学被大雪压塌了学舍。
刘班头摸胡子:“嘿,那些小的岂不是正好放假?”
朱教谕手里正好拿着一卷书,听了这话就狠狠打他一下,“放什么假,一年到头就那么些时间读书,还放假?你是个莽夫,难道要让你儿子也做莽夫?”
云织县的社学是整个县里唯一的一间学堂,本就老旧,大雪天又没有人值守,垮塌很正常。而对孩子们来说,冬天不热,也不需要帮衬家里,正是读书的好时候。没了社学,可就没了进学的地方。
刘班头赶紧赔不是,朱教谕没空搭理他,忧心不已:“县尊您看这该怎么办?”
贺今行尚未来得及顾到社学这块儿,便反问对方有什么需要。
朱教谕略一沉吟,便直说:“社学肯定要重修,但重修需要时间。这段时间属下不想让孩子们错过,您看能不能安排个地方,让孩子们暂时把学给上着?社学共有学生二十三名,也占不了太大地方,一间大屋就足够。”
“可有闲置的适合做成讲堂的地方?”贺今行问汤县丞。
后者想了想,“衙门隔壁的库房是三大间,以前用来存放武器和仪仗一类,但县衙员额缩减之后,就只用得上一间,另外两间一直空着呢。”
众人一起过去看了看。三合大院,临街是随墙式的大门,一个朝向打通成一间,除了中间那屋,两边都空着,“别说二十多个,五六十也坐得下。”
地方便定了下来。第二天,贺今行和刘班头带人去原来在城外的社学,把能用的桌椅之类的物件都搬回来,按照朱教谕的吩咐布置好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