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鸿沉声,“这非朕意。”
“非陛下本意,但您不会不知。”
“但秦家一事,绝非朕所愿。”
秋离取出一枚令牌,放在桌上,便是霜山那夜追击她的死士佩戴的,“可陛下还是信了齐国公,允许齐家慢慢瓦解江湖盟,本意是将各城权柄收归朝廷,但齐家独大,又勾连他国,权力逐渐分散到其他势力之中,潜移默化中动摇了民生根基。
而如今,齐家可以调动的军籍之人太多了,陛下已经无法尽数控制了。”
容鸿缄默,秋离随即继续说下去,
“如今,陛下认下我秦家后人的身份,是您悔了,欲借秦家旧事和梁煊之事敲打制衡京都不安分的宗亲和世家。
其二,我朝历经瘟疫和动乱尚未恢复元气,西戎却逼近边关,您恢复我的身份,是想遣我赴边关,以我之生死,挟我父说动北国出兵,牵制外敌。
您兴许还隐约疑心我赴京都目的,但是却又对家祖心怀愧意,派我去,更是为了试探忠心,又或许,斩草除根。”
她每说一句,仿佛那些沉寂在岁月中的灰尘就被风吹开一厘,辉煌史册外装点的金粉也一点点随之剥落,直到露出字句间横陈的森森白骨,落下的鲜血淋漓。
帝王之怒,果然雷霆万钧,
“秦家丫头,你可知你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僭越之言。
你外祖待朕都不曾如此妄悖!”
“陛下明鉴,家祖赤诚,辞世之时还心忧天下之事,而清悦不是家祖——
人生在世,若不能将真心话说出,处处周全,忍气吞声,岂不是白来世上走一回。”
“那你可确实对容家,对朕,对齐国公心怀怨怼?”
“怨?陛下,若说有怨如何,说不怨,又如何?
如若庙堂江湖为我所思偏折一分,便不会至此日境地么?”
容鸿将手中的扳指绕了一圈,似乎在深思。
片刻,他的语气和缓了一些,
“你说的不错,五湖四海不会按照谁的意愿来运转。就像朕要除掉异心之人很简单,但是要让天下归心却很难。
丫头,诺大南国,容得下你。”
“陛下,我只想不留遗憾地过好余下的日子。可背负秦家沉重的过去,任谁也于心不安。
当年过往究竟如何,陛下给我一个答案吧。
陛下给我解疑答惑,我便给陛下一个您想要的答案。”
容鸿似乎不解她的执着,
“答案很重要吗?你们都管朕要一个答案……
朕对的起天下万民,对得起整个南国!”
“重要,答案对外祖很重要,虽然他临终前没有说,但他也一定很想知道是谁,为何。
答案对我也很重要,因为我想知道,究竟是怎样一个君王、怎样一个国度,值得外祖还有那些江湖故人们隐去悲苦,燃尽一生。”
千秋阁内,长明烛前供奉了一座座落灰的牌位,可故人多年未曾入梦一次。
那一霎,容鸿恍惚在她眼中看到了那人的影子。
“丫头啊……
你可知当时朕曾几度挽留秦公回朝,许他秦家后人必出皇子妃,帝王师。可秦公以江湖未定为名婉拒了朕的邀请。
这么多年,是他变了,不再事事和朕商议,还私自放走了敌国的战俘,朝野上下如何能确定他还忠于南国?
丫头,你这枚玉佩本来便是出自容家的。若秦公若选择站在了朕的身边,你也不至于流离多年。
只叹造化弄人……”
回忆往事,容鸿的眼中也染上一层薄霜,
“世家兴衰、王朝更迭向来如此。当年南宫氏灭清风寨,剿杀木氏,令狐氏,后来令狐氏后人又复起,建南国,灭乌程,统东海。千秋万世,此间埋葬的骨肉和沧桑,从未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