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无完人,他也有自身弊端。
为人守旧,行事古板严苛,这些自不必提,更关键的,他是朝臣中,儒学信仰最为虔诚的。
在他看来,读书人就该苦读四书五经,钻研儒家经典,至于什么算学、工学之类,纯属旁门左道。
这样的人,怎能坐视陆羽这撬动了儒家根基的改革呢?
先前看宋讷激动模样,宋濂还颇不以为然,待听到那六科改革,他便暗觉不妙了。
毕竟是朝堂大员,宋濂的目光比宋讷长远得多,他立时发觉此事背后隐藏的危机。
站起身来,负手踱了两步,宋濂边叹气边道:“若只是革新国子学制,倒还好说……”
他这话本是欲杨先抑,可宋讷只听一半就听不下去了,连忙叫道:“景濂公何出此言?”
宋濂忙转身抬手,将话补充完整:“老夫担心的是,此事不光是这陆羽一人主意,他恐怕只是陛下推出的探路石,陛下当初便是觉得科举取上来的士子毫无用处,才会停了科举,如今恐怕想借陆羽之手来改革科举呀!”
宋讷闻言,顿时骇得脸色煞白,这科举可是儒家传承最重要的途径,若是按照陆羽这番改革,那儒家先贤好不容易创造出的独尊儒术的局面,可就全毁了。
他连忙拱手,振声道:“景濂公,您可是儒学魁首,您得站出来,将这改革扼杀在萌芽之中啊!否则,真让陛下动了科举,我儒家可就要彻底亡了!”
说至情绪激动,宋讷的嚎声呜咽哽咽,如泣如诉。
相较之下,宋濂的阴冷嗓音少了些哀苦,却多了分憎恶厌恨:“老夫自不会坐视不理,否则百年之后,拿何颜面面对孔圣,面对那些儒家先贤!”
咬牙攥拳,稍一思虑,宋濂立马道:“仲敏放心,老夫这就联系同僚,草拟奏表,明日上朝,定要当堂弹劾陆羽!”
宋濂是浙东一派领袖,他的能耐威望自不必说。有他出面,想来朝臣定会同仇敌忾,共同阻击陆羽。
宋讷心中稍有宽慰,忙拱手郑重点头道:“如此,便有劳景濂公了!”
……
京中朝臣暗中涌动,如此动静怎能逃过锦衣卫之眼?
武英殿中,朱棡正将刚刚搜罗来的线报上呈天子。
“父皇,这些朝臣在互相串联,只怕正酝酿什么大动作呢!”
朱元璋正低眉看着手中奏报,闻言叹了口气:“连宋濂都不甘寂寞,也挑出来联络组织,只怕这次牵涉的人不会少。”
“要不要……将他们统统抓起来?”朱棡当即点头,兴冲冲将拳头捏紧。
朱元璋沉吟片刻,挥了挥手:“不用!”
他将奏报看完,丢在桌上,随即整个人往大椅上一靠,闭目思索起来道:“看这情形,多半是因为国子学改制之事,他们准备联名弹劾陆羽。”
“弹劾陆先生?”朱棡一惊。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他们既要弹劾,便由他们去好了,咱倒想趁机看看,究竟有多少人会跳出来!”
说话间,他幽眼望向窗外,目光逐渐森冷,杀意湛然。
………………
次日一早,朝会如期进行,循例等朱元璋坐定,众臣山呼万岁,跪地行礼。
众人刚一起身,监察御史程静便提着笏板站了出来,此人乃是国子学出身,浙东人,宋濂门生。
他一站出来,众朝臣自然就猜出其意图了。
“启奏陛下,臣要弹劾国子学祭酒陆羽,其滥用职权,擅自改动国子学规章制度,败坏国子学学风,其推出了什么六科,意图以这旁门左道妨碍生员学习,着实可恨!”
“陛下,国子学乃我大明国学,其生员皆是朝堂栋梁,未来的朝堂砥柱,望陛下明察秋毫,立即罢免陆羽祭酒之职,修正国子学规章制度!”
洋洋洒洒说了一通,核心只有两点:罢免陆羽、修正国子学规章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