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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做不到,五哥最在乎的就是弟弟。”景司沅双手抱胸,没了进来时的拘谨。
“待我把这两份折子批好,给你做顿汤圆子。”景司忆声露悦色。
景司沅心雀,想起御书房外站的两人,又道:“他们还在外候着。”
景司忆音沉了八度,语气和景司沅谈话时截然相反,带着不容违逆的帝威,唤:“李庆祥。”
李庆祥推门而入,低头瞧着自己的鞋尖,卑敬道:“奴婢在。”
“将认罪书拿进来,留琉火在外候着就行,石仲安一路辛苦,让他回去好生歇息。”景司忆道。
“唯。”李庆祥接旨,背退到门外,小心翼翼掩上门。
景司忆独留琉火,景司沅不难猜其中原因,经过驿站一夜的谈话,他现下是有疑问,在考虑该不该问景司忆。
他还在犹疑,景司忆先开了口,“我懂你心中要问何事,你信中所要表达的,我都尽数知晓。”
景司忆的一句话,便是给了景司沅所有问题的答案。
李庆祥敲三声门,推门而进,走至龙案左侧,弓身双手把认罪书捧到景司忆面前,景司忆抬手拿过,让李庆祥退出御书房。
景司忆不急着打开认罪书,而是看向龙案下的景司沅,那被毒削的单薄瘦弱的身影,宽敞的衣袍都无法遮盖,“你我非君臣,你上来,和从前一样。”
景司沅点头,走到景司忆身侧,景司忆空出半张龙椅,示意景司沅坐下。
景司忆低声细语道:“南晋的起步比北楚和武朝晚,为何会如此?因为南晋建在宁国的中心,在武朝和北楚开始划分地界逐步扩张版图时,南晋在内战,那些自称宁国贵胄的图谋者聚集在此,他们想取景家而代之,而京四家便在那时出现并崛起的,景氏与京四家联手清除内患,给南晋换来了短暂的安宁,为了尽快稳定南晋的发展,景氏沿用了宁国的旧制,南晋才在乱世中站稳脚跟,如今天下尚未一统,战乱频发,正是将才紧缺之际,京四家除季家外,其余三家均是武将立功授勋而来,而至今,只有梅家的梅鹤琅尚在边境驻守,你懂何意?”
景司沅的拳头在景司忆的细语声中攥紧,骨骼分明,他冷然道:“他们是要步宁国贵胄的后尘啊。”
“他们在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往京城注入自己的血,父皇离世不过半年,皇太后便下旨将金、尹长子调回京城任南衙十六卫将军,她料定我年纪尚小,处理朝政如孩童蹒跚学步,奈何不得他们,可他们忘了,摄政王也姓景,景氏即便内斗但也容不得外姓觊觎皇位。”景司忆面如秋水,似乎是在阐述与他无关之事,眼里的寒芒如万年山雪熔炼的玄铁冷剑,在沉寂的千尺寒潭下撕裂破冰。
这个眼神,是万人之上的帝位锻造而出的新生之物,是从前的景司忆不配拥有的,属于帝王的傲岸。
景司沅看着景司忆的侧脸,竟觉得陌生,却又令他心潮翻涌澎湃!
“我手中尚无皇权不能执掌朝政,连批阅好的奏折都得再经摄政王之手二查,要对付京四家太难,恐是等不到及冠便被算计丢了命,所以此次,能遇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无论琉火是否受景夙命令杀周许和季伯丘,只要他杀了,我便会借机派十六卫前去缉拿,不管生死,我都不亏,这是最快亦是最简单的方法,这二人劣迹斑斑,放哪都是祸患,不如除之,我南晋之将帅,宁缺毋滥。”景司忆说着,将折子整理摆齐。
景司沅一把抓住景司忆的手腕,激动颤抖着,“我不曾见过五哥这般的性子,现在我心安了。”
景司忆轻轻拍了拍景司沅的手背,安慰道:“人是会变的,可对家人的心从未变过,你的心意我明白,你是怕我独木难支,沈太傅年迈,来日告老,便少了能与京四家抗衡之人,你觉得温离可信,是才,想留他一命为我所用,我都懂,但这事一定需要人把罪名顶了,温离必死无疑,除非琉火认罪,温离尚有一线生机。”
景司忆所说的,便是景司沅所想的,琉火背后是摄政王,摄政王怎么会把自己的利刃弃之,更何况琉火一旦认罪,京四家势必把矛头指向他,如此初浅的后果,他怎会不知?
“万事说不准。”经历了路上的种种,景司沅还在期待点什么。
景司忆这一回算是变相与景夙合谋,京四家要控制他很简单,但他不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景司沅低声狠道:“皇太后这个疯女人,一路上没少给我们下死手,没想到一计不成还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可有为难五哥?”
景司忆微微摇头,为难也有轻重之分,对于景司忆而言,他现在能有什么可为难的,不过是朝堂上被驳回的决策,皆是影响到京四家利益的事罢了。
然而有一事,他不得不堤防。
“那便好。”景司沅心下安了,脑海里闪过一道黑影,又疑心问:“我在殿外见梅鹤卿出来,他……入仕了。”
“嗯,我看管理兵器的卫尉寺有个官职空缺,正巧梅家三代武将,梅鹤卿又闲来无事,我在早朝时提了此事,皇太后和摄政王无异议,我便下旨了。”景司忆垂眸,目光落在景司沅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上,手骨如裹着一层薄薄的白皮,隔着衣料,手腕仿佛依然能感受到骨指的膈应。
景司沅没懂景司忆此举的安排,道:“梅老为朔国公,早年前以年老不堪重用为由,退出朝堂不问朝政之事,只留下嫡长孙为南晋驻守河东,与景氏和梅家都是好事,五哥为何要提拔梅鹤卿,打破了两家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