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臣与旧臣之间要争,新臣与新臣之间也要争。朝中百官各怀心思,暗潮涌动,而且还是处处暗潮,波诡云谲。
皇上擅布局做局,他最擅长的就是或逼或引对手入他设定的局。”
徐琨眼睛发亮:“老爷,暗地里纵容王继津等人以异象攻讦朝政,是皇上布得局?”
徐阶老神在在地说道:“天降异象、警示苍生。多好的攻讦理由,就像一把锋利的宝剑,谁都想把剑柄抓在自己手上,把剑锋对准别人。
于是人人都盯在这件事上,按照时兴的说法,这思想不就统一了吗?知道百官们想做什么,也知道他们会怎么做,接下来就好应对了。”
徐琨眼睛里闪过失落地说道:“百官还是被皇上拿捏住了。”
徐阶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老狐狸的精光,“那有这么简单。百官们在皇上手里吃的亏还少吗?吃一堑长一智。
老二,看着吧,用不了多久,一场精彩大戏要敲锣开演了。只是这戏演着演着,会不会成为第二次大礼仪
,真就不好说了。”
徐琨看着老父亲脸上的幸灾乐祸,心里也笑了。
老爹,看来你在皇上手里,也吃过苦头!
正月二十四,紫禁城奉先殿,朱翊钧、皇太后陈氏、皇后薛氏向隆庆帝神主和灵柩行礼。
今天是隆庆帝龙驭宾天一个月,三人一起来奉先殿烧香磕头。
礼毕后,三人出了正殿,站在殿前平台上。
朝日喷薄而出,把一片素缟的紫禁城映成金色。
陈氏问道:“皇上,先皇的山陵如何?”
“太后放心,工部朱尚书正在实地勘查。他做事情十分踏实,又善于营造,有什么问题定会及时发现,及时处理。”
“唉,不要误了入山陵的吉日就好。安置好先皇,我们也算了了一桩大事。”陈氏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看朱翊钧和薛氏,“你们说会话,待会叫皇后来慈庆宫。哀家这些日子,一刻都离不开她。”
说罢,陈氏下了平台,坐上步辇离开。
朱翊钧转头看了看薛宝琴,她也一身衰服,素面无妆,依然明艳绝伦。
“你们在宫里住得还习惯吗?”
“回皇上的话,我们住着都习惯,请皇上放心。”
朱翊钧双手笼在袖子里,阳光照过来,他的眼睛不由眯起来。
“紫禁城这地方,看着庄严雄壮,其实暮气沉沉,朕是一点都不喜欢,还是住在西苑舒服。”
薛宝琴笑了,露出贝壳一样齐整的牙齿,“臣妾等人也觉得西苑好。”
朱翊钧微笑着说道:“且等等,等过了国丧,你们搬到西苑去住。到那时,你可以跟朕打马球,琉璃可以唱歌给朕听。
还有她们,有什么拿手的,都可以施展出来。
不过这些日子,你们就在宫里好好待着。你是皇后,六宫之主,多照顾她们,也多陪陪太后说说话。”
“臣妾领旨。”薛宝琴停顿一下说道,“看陛下瘦了些。请皇上不要过于操劳国事,熬坏了身体。”
朱翊钧侧头问道:“皇后也听到了些风声?”
“三七时,命妇们进宫祭拜先皇。太后设席款待。臣妾在席间听母亲说起过。说是湖广有人造反,民情沸腾。”
“朕砸了十万宗亲们的金饭碗,肯定会有人跳出来闹事。朕早就料到了,不怕。
督理处已经廷寄,调王一鹗总督湖广军务,调汤克宽为总兵官,调广西狼兵、播州土司兵以及湖广营卫、警卫驻军会剿。
跳梁小丑,不足为患。”
薛宝琴看朱翊钧还是信心满满的样子,只是他脸颊削痩,眼窝微凹,显得眼睛更大,心痛地说道:“陛下,臣妾不能在御前伺候,还请多多珍重龙体。”
朱翊钧笑了笑,“放心好了。朕还有事,先走了。”
他一边顺着台阶往下走,一边挥挥右手,头也不回地说道:“自皇爷爷升天后,朕一直在西苑一个人这样过,习惯了。
你们不必担心。”
朱翊钧走到御道上,转头看了一眼,薛宝琴站在平台上,犹如一朵绽开的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