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庙宇里只有他和方锦怀两人,但是张显荣知道,四周方锦怀的亲卫队正密切的关注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张显荣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冷着一张脸,盯着跳跃的火苗一声没吭。
“发生这样的事,的确很难接受。”方锦怀朝着火堆丢了一根柴火,“但是事情远远比你我想象的还要触目惊心。”
张显荣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显然已经是极度隐忍。
“怕你冲动,暴露了自己,褫革把你带回来是我的意思。下午的时间,他们一直都在城中收集情报,目前我已经差不多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情,不只是你,关系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你承受得住么?”方锦怀说这话的时候情绪也不是很好,考虑到张显荣的情绪,他声音放得很缓。
张显荣长出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方锦怀沉默了一会儿,从身后拿出几封信件和信物递给张显荣。
张显荣疑惑了一下,接过东西打开来看,才看了第一封,他的表情就变得十分的震惊,整个后背瞬间冰凉透了。
他手上拿着的,是一封所谓的虞翎写给他的密信,上面提到了希望他能够为虞国公府提供大量的财富,虞国公府准备秘密训练一支队伍。
光是这一封,私下训练军队,就是株连九族的谋逆之罪!
可是。。。他和虞翎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信件来往!这些都是伪造的所谓‘证据’!
谁做的?谁要这样来对付他们?!
张显荣快速拆开剩下的信件,基本上都是围绕着这支秘密的队伍展开的一系列计划与交易。
而最后一封,则是提到了张显荣去边城谈生意其实是招募边境的逃亡死士组建队伍!
张显荣的心冷到了极点:“一派胡言!是谁要这般处心积虑的陷害?!”
方锦怀双手握在一起,缓缓开口:“探子说,这件事情,南宫府,郑府,甚至你们的皇上,全都脱不了干系,你书房里的那间密室被找到了,有了密室,怎么能少了信件呢?!只要虞翎还没有被废的时候,这个计划的苗头就已经有了,一旦有了一个引子,这个火苗就会越烧越旺!”
“皇上?呵。”张显荣无言以对,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的身上,他的家人还能独善其身么?!
“虞国公府。。。已经被屠门了。”方锦怀沉重的说出这句话,手上的劲道加重,任谁都能看出他极度隐忍的内心,“上千条人命,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张显荣傻了。
屠门?
“张国公府,因为这些信件被牵连,你爹娘,还有虞翎身边那个天谕小姐的娘,无一幸免!”方锦怀说完最后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他一拳狠狠的砸向眼前的地面,这一拳砸得太狠,地上的石子钳进肉里,血迹渗透出来,“沈君离!”
那个男人!他负了虞翎!
张显荣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翻来覆去都是方锦怀的那几句话,他感觉自己几乎用了一生那么长的时间来理解方锦怀口中说的那句‘无一幸免’。
他突然就想笑了,也就真的笑出来了。
他爹死了,他娘也死了,连天谕的娘。。。
虞翎被废,虞国公府被屠门。。。
无一幸免。。。
张显荣觉得有一块巨石压迫着他的胸口,他不停的笑,笑得快要喘不上气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是在笑,明明是在笑啊。。。嘴角却止不住的发抖,鼻子止不住的酸涩,眼泪根本不受控制的滚到他的嘴里去。
又苦又涩。
不远处的高大城墙里的张家,曾经是他儿时梦中最美的一个梦。
梦里有扎着羊角小辫的小小天谕,人小鬼大的冲他笑,嚷着要吃街头那家的栗子糖。
梦里还有小心翼翼护着她走路的那个张显荣,为了一句‘显荣哥哥’傻乐了好久好久。
那个张家,也曾经是他的家,是他的执念,是他的童年。
他记得那栋府邸里的每一条长廊,每一个院落,每一片砖瓦。
他记得和天瑜走过的每一处风景,说过的每一句话,闯过的每一场祸。
可如今梦醒了,家也已然破碎。。。
张显荣多想放声大哭,多想撕心裂肺的把胸腔中的恨意大喊出声!
可是他没有,他坐在那里,浑身颤抖,极端隐忍,这样的痛无法消弭,深入骨髓之中。
直到方锦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我一同去梁靖吧,君子之仇,十年报之,尚不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