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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人不知章文昭本是金科状元,众人生怕他在公主府受了气不敢言语,就等着在官场上扬武扬威,发泄戾气。因此但凡见到他,大家无不小心翼翼,能不招惹便不招惹。
尤其与他同为地理编修的两位同僚,心里叫苦不迭,一见面儿起就对章文昭殷勤备至,恨不能直接告诉他:您老就坐着不用动,一切我们来做就好。
好在想象中的事没有发生,章文昭没有以身份压人,一上午,他连自己的桌案都没收拾,就忙着同整个翰林院的官员打招唿,从学士大人开始一一拜见,端的是姿态极低,真有把自己当成七品小官的架势。
一番操作下来,章文昭在翰林院众官员心里的形象,便有了改善。至少不像他刚到时那样如临大敌。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他的两位地理编修同僚还热情地邀他一同前去公厨。
而谢洋君自然也在,在翰林院做了从七品的检讨之职,章文昭去打招唿时,见他脸色苍白神色萎靡,还关心了一番,被对方客气地敷衍了过去。
到了下午,章文昭便再度找到了学士大人秦功平。
翰林院学士秦功平,是章忠堂的门生,年岁与章文昭父亲差不多,章文昭小时起就常见秦功平来章家拜谒,他对待章文昭如同半子。也是近几年朝中形势变化,在章忠堂的授意下,秦功平来往章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但秦功平对待章文昭还是如以前一样。
“坐吧,这里是官府,没什么好招待你的,改日你得空来本官府上,本官差人多做几个好菜。”秦功平搁下写了一半的字,绕过桌案亲自给章文昭倒茶。
章文昭忙起身接过,“多谢大人,下官自己来便好。”
“好,这儿只有些点心,你看着想吃什么自己拿。”秦功平指了指一旁的案几,转而换了话题,“你今日怎的想起来要上值了?”
秦功平也算看着章文昭长大的,对这个没亲缘关系的侄儿有些了解,这小子自小就主意正,做事从不无的放矢。这翰林编修于章文昭是怎么回事谁都清楚,他来不来根本没人管。
“下官总不能当真放着官儿不做,整日在家逗狗遛鸟吧。”
“你呀。”秦功平没信章文昭这话,起身将屋子的门关了。学士大人在翰林院有一座单独的小院,平日很少有人来,便是来人也需得侍从通报。
将门关上,秦功平再度开口,“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叔父多虑了,侄儿就是想看看卯册。”章文昭挂个讨好的笑。
“看它做什么,又不会记你的名字。”秦功平说着,还是将卯册找了出来,递给章文昭。
这卯册便是每日上值官员点卯的册子,用以记载官员到值、迟到、请假等情况,是月末及每年考核官员表现的重要参照之一。能参与早朝的各衙门一把手,由御史监察,而衙门内的情况,则由衙门一把手监管,依据就是这卯册,谁来谁没来,都记在上面。
翰林院的一把手毫无疑问是学士大人秦功平,这卯册自然在他手里。
这卯册除了记录点卯、迟到等外,还会登记每位官员应该值勤的日子。
衙门内是要有人值夜的,就拿翰林院来说,每月学士大人值夜两次,侍读大人值夜四次,以此类推,官位越低,需要值夜的次数便越多。
不过好在学士大人以下的官职,人数也多了起来,平摊到每位官员身上,值夜次数基本平衡。
原本地理编修是三人,因章文昭不在,所以属于地理编修的值夜次数,就摊在剩下两位头上,平白多出几次来。章文昭借阅卯册,用的便是这个理由。即便秦功平对章文昭再好,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假公济私,总要有个由头。
“郭德、王亮两位大人替我担了值夜的担子,我总要感谢一番,这卯册上都有记载,我且数数次数,若是太多,往后还是要我自己来才行。”
郭德、王亮,便是另两位地理编修的名字。
“嗯,翰林院的人手本就不比六部衙门,平日你可以不来,值夜还是多考虑考虑吧。底下人担子太重,难免会有怨言,对你对康平公主殿下,都有影响。”秦功平顺着章文昭的话说。
“叔父教训的是。”
房内一时无话,片刻后,也不知章文昭数了个什么数,却听他突兀道,“叔父,谢洋君是这几日才进的翰林院啊。”
卯册上记载着谢洋君本月十八,初入翰林,这比其他今科进士晚了许多。像李卓,月初就去地方上任了,那窦彦昌已经在蓝乡县办案了,而章文昭,当初晟景帝给他定官职时,都是说学子们都已安排完毕,有个空缺便给了他。
这谢洋君明显是后来才塞进来的。
“谢洋君?此人我确有印象,是荣国公送进来的。”秦功平哪能不明白,章文昭一开始的目的就在这儿呢,见章文昭步入正题,他也不藏着掖着,“荣国公家有一女,备受宠爱。那谢洋君听说原本是要外派,因机缘巧合救了此女,荣国公为表谢意,便为他谋了翰林院的差事。”
“原来如此,这位谢大人的桃花运令人着实羡慕。”
“何出此言?”
“叔父有所不知,我那七妹妹章奵,月初也曾被谢大人英雄救美,当时家里闹得沸沸扬扬,都说七妹妹好事将近,谁知后来没了动静。却不想,是谢大人有了更好的选择,可怜我这妹妹每日以泪洗面。”
“还有这种事。”秦功平皱皱眉头,这等小事自然不会被他知晓,但他却另有看法,“我对谢大人不甚了解,不过依我看,荣国公没有嫁女的意思,否则不会只把人塞进来做个从七品的芝麻官,便是前途无量,要升上去,没个十数载断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