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间和层设凌乱的大宅屋里,马阿六正滩在一个房子的屋角处抽着一根烟,因为大病初愈,他的肺部受不住烟气的呛辣,边咳边抽,却舍不下手指上的烟头。
另一头马丁莫勒卷在床铺的角落,用手拨着眼前飘来的烟气,一边抱怨道:“六哥,请看在我虚弱的身体上,把烟熄掉,否则我将视你为要我命的敌人。”
马老六却不以为然的看马丁一眼,道:“可别忘了是谁把你救下的,这回儿却要倒打一耙。”
“我知道是你们救下了我,可没有唐医生我也活不下来。”马丁用盖身子的一张溥单子捂着口鼻道。
马丁受重伤的那夜天亮之后幸得遇上唐妮给他施救,侥幸逃过一劫,眼下已伤好过半。
“她是我哥的女人你记清楚了!往后别跟她提离开两个字,要走你自个滚蛋,不然我把你腌在这屋里随便那一口大肚子缸里,你这辈子就呆在这屋里了。”
这话没把马丁吓住,反倒激起他犟脾气,一激动也咳起嗽来,撑起身子冲老六嘶哑着嗓子道:“这到处都是沤着臭味腐味,随处那儿都堆着破烂阵旧的屋子,最让人不可接受的是卫生条件,这可是对身体健康的头号杀手,我们还得跟耗子趴窝一样儿的在这耗着,NO,这样等于慢性自杀。”
屋里另一头一张床板上还半躺着个那夜晚破牢出逃被鬼子打伤了腿掉了队的国军士兵,这人胡子拉碴,篷头垢面,身上的衣服也脏得起腻,一双眼睛却睁得老大,出神儿的看着屋里两人说话,忽地插话道:“哎,可别不是,我就怀疑这宅子里腌着死人呐,没准还不止一个两个罗,这他娘到处堆着的酱缸子好多的还糊着盖呢,随便凿开一个两个,你就能见到人肉酱子。”
这家伙躺的床板就是两口大肚酱缸架起来的,这下伸手指着身体下胶浆混泥糊着盖的瓦缸,脸朝着西洋医生。
马丁痛苦的躺回角落处,瞪眼看着屋顶黑糊糊下隐见的蛛网垂挂,顾自道:“上帝,请愿谅我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想到要见到您。”
门被从外推开,徐三晚探身进来,借着屋里一盏油灯的光,看见角落的马老六,道:“六哥出来一下。”
马老六撑起身子,指着马丁医生对三晚说:“这洋鬼子在这呆腻烦了,刚缓过劲来就嚷着要走,你看那儿有地让他滚蛋的赶紧滚,别这里闹个动静出来连累了大伙。”
“你想好要去那儿了么?转天就可送你出去的。”徐三晚看着马丁医生。
这连贯的宅子里,除了容留一些逼于生计和走投无路的人,还藏着至少二十多个鬼子要消灭掉的人,他们都担心着那天鬼子收到风声或查出可疑来一窝端。
马丁这下却茫然了,加上心里有不舍,一下倒变得沉默。
“就知道你坏着心眼,是舍不得这里某个人吧,你他娘敢再唆使她离开,我就把你做成酱子。”马老六狠狠冲马丁作个抹脖子的手势,转头问三晚。“这里曾经腌的什么酱最出名?西洋肉酱?”
“别这么凶他,这可是你哥的大恩人。”徐三晚进了屋里站着。
马老六灿笑一下。“要不然我能留着他,让他做我哥的情敌。”
马丁这回算是清楚老六对他忌恨,冲口辩道:“这可是误会!我可不是这么想的,我与唐妮小姐是志同道合,我怎么能不顾她的前途,让她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跟着你们就是对那些需要救治的生命的渎职。”
“你还来劲了不是!我要对你动手,没人医得了你。”马阿六要向马丁冲去,徐三晚扯住了他。
“就是嘛,她真不该呆在这鬼地方,干什么呢?等着鬼子来剿么?”马丁还不依不侥。
徐三晚看着马丁说:“对咱们来说,这里眼巴下是浦滨最安全的地儿,知道么,这宅院最早是做酿酒和海鲜酱坊的,后来这家人不知出了什么事,把宅子变卖了,过手的人把这里改成染布坊和养蚕丝的,听我家里人说这不过是明面上的幌子,背地里却把这宅子扩作走私官盐的中转地,外面通进来的水道就是那会儿挖的,包括这宅子底下可走人的密道都是那时盐贩子想出来的脱身之策。”
徐三晚在旁边一口架着床板的酱缸上坐下。“大清倒台后这里的买卖也不好做了,我家里不知从谁手上接收了这处宅子的产权,一直丢荒在这,后来有几年我二哥重开酒酱坊的经营,实际上他是用这里来屯放走私的大麻,海洛因,再后来我徐家失势又把这儿变卖给了别人,买主见时势不好,只是用了小半地儿做了车行,别的屋子还是这样丢荒着,鬼子进到这宅院来一时半会还真逮不着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