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谁生的,你问你自己啊。”封灼灼冷冷地从楚娟身边走过,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下午五点,我跟孙姐换了班,特意过来给你做年夜饭。我做了一桌子的菜,想给你个惊喜,你呢?让我活生生等了一晚上。人家那些孝顺的女儿,谁不是一过年欢欢喜喜接自己父母到身边,我自己巴巴跑过来,大包小包买了一堆菜,又给你收拾屋子,洗洗刷刷累得够呛,炖了一大锅猪蹄给你补身体,你呢,你连个笑脸都没有!我等你等到现在,快饿死了!”
“猪蹄?”封灼灼嗓子里哼出一声,“给我煮的?我需要吗?”她扫了小餐桌一眼,一大碗猪蹄已经凝固,泛着油腻腻的光,旁边还有一条鱼,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过年,三个菜?”封灼灼问,“好歹做个双数。”
“还有鸡毛菜,你做的好吃,我洗干净放那儿沥干水了,你去炒一炒,我去开个红酒。对了,你酒放在哪里,我没找到。”
“我这里没酒。”
“没酒怎么过年?”楚娟简直愤怒了,“有酒有肉,有荤有素,年年有余,图个吉利,我教你多少年了,你听进去一句没有?”
封灼灼不回答,站起来去炒菜。她利索地打开燃气,拿了几瓣蒜,一刀拍下去,剥出蒜瓣,切了几刀,起火烧油,放了盐,蒜瓣放进去,鸡毛菜倒进去,大火猛炒,不到一分钟出锅,拿了个碟子盛好,端到桌上。
楚娟呆呆看着她迅速炒好鸡毛菜,脸上露出一点笑,拿起筷子就夹了一点吃了,“好久没吃到你做的这个青菜了。怎么你炒的青菜就格外好吃些?”她乐颠颠地盛了两碗米饭,一碗放到封灼灼面前,“哎呀,我们南方人,团年饭还是要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才对嘛。”她对封灼灼的冷言冷语以及长年累月的冷脸视而不见,嘴里抱怨着封灼灼连个电视机也舍不得买,一边拿了手机找到央视频的春晚,把手机摆在桌上,靠着一个装着金桔、葡萄的果盘,听着春晚节目的声音,仿佛找到了仪式感,她又吆喝着封灼灼:“去拿酒啊。”
封灼灼嘴角撇了撇。说了没酒,楚娟仿佛全然听不到。她起身在橱柜里拿了一瓶料酒,放到小餐桌上。
楚娟看封灼灼那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张口就想骂她,忍了又忍,把话咽下去了。那瓶带着价格3。5元小标签的料酒就那样被冷落在餐桌上,仿佛无声嘲笑着这个屋子哪配红酒?
“大过年的,我好不容易跟人换了班,明天后天都要替她上晚班,这才有时间过来跟你团年,你别惹我生气。”楚娟给封灼灼盛了西红柿鸡蛋汤,“尝尝我的手艺,这两年是不是有进步。”
汤已经凉了,鸡蛋一股腥味。但封灼灼还是喝完了一碗:“还不错。”
楚娟像个孩子一样,仿佛就被这句话哄好了。她又笑着t夹了一块已然冷冻的猪蹄到封灼灼碗里:“快吃!要我说,你做哪道菜都比我好,但是炖猪蹄绝对我才是行家,这手艺,我去开个炖猪蹄餐馆都绰绰有余。”
封灼灼看着碗里的猪蹄,凝固的汤汁在热米饭的蒸腾下融化,她觉得看着恶心,夹起来放到旁边的骨碟里。
楚娟新做了指甲,裸粉色的底色上以鲜艳的红色精心描绘着一夺艳丽的花。这双手轻易不愿意干活,保护得很好,在人前楚娟一贯是优雅的,像个美貌的狐貍精,但是当跟唯一的女儿封灼灼在一起,抓着猪蹄啃的时候,楚娟就像打回原形的妖怪,手指头是油腻的,嘴唇上粉色的口红也脱落了,比肤色偏白的粉底也脱了妆,即使灯光昏暗,依然能看出皮子里的黄,还有黄皮里透出的油光。她的眼角有了细纹,还有黄褐色的斑点。
封灼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慌,看着高高兴兴啃猪蹄的楚娟说:“你说你这些年吃的猪蹄少说也有一两千只了,胶原蛋白好像也没补到你脸上。那些猪是不是死得很冤枉?”
楚娟愣住了,好像过了好一阵才明白女儿在讽刺自己老,挖苦自己这些年辛辛苦苦想要维持的美貌是个笑话。她又惊又怒,满脸通红,愤怒一瞬间冲上头顶,她站起来掀翻桌子,高声骂道:“我要不是这么多年为了你这个拖油瓶,我能老得这么快吗?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找个人结婚过好日子去了!”
小餐桌上汤汤水水撒了一地,封灼灼一手端着米饭,一手拿着筷子,仿佛早已预测到楚娟的行动轨迹,只稍稍闪了个身,依然坐在凳子里,无视楚娟的愤怒,低头把筷子上夹着的鸡毛菜送到嘴里,还扒了一口饭。
楚娟去玄关拿了靴子穿上,又穿上羽绒服,一声不吭地走了。
封灼灼看着满地狼藉,还有被楚娟掀翻在地上的手机。楚娟大概被气狠了,连手机都忘了拿。没有手机,这大半夜,她连车都叫不到。
封灼灼皱着眉,小声说了一句“烦死了”,穿上羽绒服追了出去。
楚娟却并没有走远,就靠在垃圾桶那儿抹眼泪。
看封灼灼出来,她松了口气,又恨恨地说:“你还知道来追我,你个没良心的臭丫头,我真是恨不得……”还有一句恶毒的,她终究咽了下去,没说出口。
封灼灼说:“你小心衣服沾上垃圾桶的狗屎,还有人吐的……”
“哎呀,这小区的人怎么这么没素质,你快给我看看我羽绒服有没有弄脏,新买的,打完折还要一千多!”
“这里灯这么暗,能看清什么?”
“赶紧进屋,冻死我了……我上次给你新买的枕巾你换上没有?我用金纺泡了的,晚上咱们睡新枕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