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安绍芸愠色,“难道你不想救你爹了吗?”
“正因为我要救我爹,所以我不能走。”苏瑾的全部希望都在安东侯府,又岂会轻易离开。
安绍芸显然没有料到苏瑾的倔强,贝齿紧紧咬着下唇,许久道,“好,我帮你救你爹,但是事成之后你必须离开,有多远走多远,永远都别再出现。”
苏瑾的羽睫颤了一下,“你帮我?”
“我不能让侯府的夫人,永远都背负着罪女之名。”安绍芸重视侯府的声誉,胜过一切。这是父母临终前的教导,也是为何名誉总放在地位之前的缘故。
罪女两字,让苏瑾有种打心底的悲凉。
什么是罪女?苏家荣耀时,一个个都只记得她是风华无限的苏家大小姐,如今她却只配与罪女为伍。是世态炎凉,还是世风日下?谁能说得清楚。
“好。”苏瑾的眼底泛着黯淡的绝然,“只要救出我爹,我即刻就走,绝不会停留片刻。”像是一种窒息的感觉,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不知道为何,在安绍芸说要她离开侯府的瞬间,苏瑾忽然好想哭一场。
仿佛一场交易,将人的尊严都践踏在脚下。
那一刻,在安绍芸的面前,苏瑾甚至觉得自己已然卑微到尘土里,却不得不继续卑微。
“希望你别让我失望。”安绍芸走向门口。
苏瑾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的跟上去。前方已无路,退后是深崖,她该如何自处?
跟着安绍芸,苏瑾没有一丝的快意,反而有种极度的压抑。
她相信安绍芸会说到做到,虽然苏瑾不明白,为何这才安绍芸会有这样的举动。安绍芸大抵也是性情之人,所以才会施以援手,都不过暂时而已。
也许,爹爹就快重见天日;也许,她就快原封不动的走出侯府。也许……也许一切都即将结束。可是为什么心会隐隐的疼,宛若即将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进去吧!”狱卒看了苏瑾一眼,却不认得这便是曾经的苏家大小姐,如今的侯府夫人。却在苏瑾进入后还不断的絮絮叨叨,“都是阶下囚了,还有人来看他。江洋大盗,死了也是活该,何必同情这样的祸害。早死早超生,也算是给那些个冤死鬼报了仇。”
苏瑾的眼眶红了一下,抬头,已经到了最里头的死牢。冰冷的石壁,冰冷的铁栅栏,冰冷的铁锁,以及被冰冷的铁索牢牢锁住的父亲。
狱卒打开门,“快点!要不是看在安东侯府的面上,你哪里进得来。快点快点,早点说完早点出去。”
说完,狱卒极度厌烦的走出去。
轻轻推开铁牢门,别人坐牢,是木栅栏,她的爹是死刑犯,所以要用铁栅栏。别人可以探监,她不可以,因为她的爹是重犯,即将面临极刑。
苏瑾一步一颤的走进去,眼泪止不住滚落。
苏信侧躺在草垛里,破烂的囚服到处可见血迹斑斑。一道道鞭痕,触目惊心;一道道烙印,刻骨疼痛。因为长期被铁锁铐着,手腕上,脚踝上,被生生磨掉了半层皮。结痂的伤疤宛若轻轻一碰,就会流血流脓。
那个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就是她的父亲,曾经的辽州城首富?
花白的头发,佝偻着腰,缩成一团,浑身上下青紫斑斑。
眼泪顺着脸颊吧嗒吧嗒落在地上,及至苏信跟前,他还尚未察觉。曾经,父亲是个多么谨慎的人,但凡靠近他,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反应。如今,是麻木了?还是,父亲真的老了?老得,都已经无法再保护自己的女儿……甚至于都忘了该如何保护他自己……
“怎么,今天是鞭子还是板子?”
苏信没有转身,依旧躺着,背对着门口。沙哑的喉咙仿佛受了伤,说话都极为困难。偏偏,他是个倔强的性子,所以她的女儿才会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骄傲。
扑通一声,苏瑾跪在苏信身后,喉间除了酸涩,吐不出一个字来。她只想叫一声爹,却成了心里的伤,一种可望不可即的奢求。
察觉身后的哽咽,苏信突然坐起身来,只是一个回首,骤然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