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大人父子正在与人寒喧,见他过来,乐呵呵地过来打招呼。目光扫过苏语时,布满褶皱的眼皮子掀了掀,拉着池崇去了另一边。
苏语佯装着去桌上拿水果,竖着耳朵听。
“池崇,巫岭山的事都办完了?”印大人低声问。
“是。”池崇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苏语。
“那个女人是谁?”印大人又问。
“我心上人。”池崇的眼神柔了,语气也柔了。
“哎呀,紧要关心,池崇你别被女色给迷住了,我看她也不是二八年华的黄花大姑娘了,你怎么有这样的口味?”
“我喜欢。”池崇依然平静。
“随便你了,自己小心点。最近有风声,皇上盯上我们这里了。”印大人声音更小。
池崇不可置否地一笑,拍拍印大人的肩,走回苏语身边,从果盘里找出一只最大最红的桃子给她。
“这是我的果园里出的桃子。”
“你还种这个?”苏语惊讶地问他。
“嗯,我有自己的农场,牧场,种果树,养鱼,鸡鸭牛羊……”
“池公子有自己不做的事吗?”苏语忍不住感叹。
“嗯,除了读正经书之外,好像没有。”池崇笑起来,“我对读书一事,不甚精通,当年还考过科举,不过落榜了,平常只爱看些杂书而已。”
苏语看着他,突然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夫人……你能想起来吗?”池崇的神情突然有些期待。
苏语脑中猛地闪过一件往事,掩唇惊呼,“天啦!”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当年君墨言初回京中,曾带她去过一回书市,但那人小气,不给她银子使。夙兰祺也在那里,陪她逛了半个书市。她在书市里买过一个迂腐书生的书,提醒他,不宜走科举之路。
“当年落榜,回来之后大病一年,总也忘不了夫人的脸。后来细思夫人的话,我确实不适合读书当官。所以便遵从上天的旨意,开始经商,贩卖从胡域、玄泠、天漠等地来的杂闻书籍。老百姓们喜欢看这种东西,闲中得趣。所以我很快攒起了一些银钱,再放贷出去,钱生钱。”
苏语看着侃侃而谈的他,努力回忆当日捧着书,羞红着脸看她的书生——这是同一个人吗?
池崇扶着她的手臂,让她坐下,自己坐在她的身边,继续说:
“攒了银子之后,我便在这松狮城中建了一个书香园,悬赏斗诗,捧红了第一个民间诗圣。同一年,我书香园办了一次诗仙会,与商家们合作,商家捐助银子,里面的用具皆用这些商家提供,帮他们打响了名号,更让那些书生扬名,可以帮着商家撰写文章,宣扬自己的商铺。我又办了斗酒会、斗马会、斗花会……”
“你太厉害了。”苏语又赞。
池崇摇头,小声说:“我们寒门学子读书,只有两条出种,一条是考中,从此出仕。但这条路太窄了,能成功者少之又少。另一条便是当教馆先生,过清贫日子。当日受夫人棒喝,我终于醒悟,就算我真的当了官,我又能否当个好官。我为什么不能另找一条路呢?我利用自己的学问来挣钱,过得潇洒自如,不是更好?”
“池崇,我真的很佩服你,既然你知道我是谁,希望你也对得起自己的学问,没有做过祸害乡民的事。”苏语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我所做之事,都不违反后青法典。”他自负地笑笑,给苏语倒了一碗茶,“我这一生,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能再见夫人一面。但夫人贵在高处,我却只是平头百姓,原本以为想见夫人比登天还难。真不成想,老天爷居然让我见着夫人了。”
当年见他,迂腐胆小,却又护书如命。现在看他,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真是让人大呼意外。
苏语惊喜之下,不免与他畅聊了起来。
博奚果儿只管吃,在一边好奇地听。
“蓝姑娘要献舞了。”有人大呼了一声,打断二人聊天。
抬眸看,蓝罂正从君墨言身边站起,君墨言的脸色黑得像锅底,正瞪着她看。苏语笑笑,对博奚果儿说了句话,博奚果儿便听话地抱着果盘起来,跑去君墨言身边坐着,占去了蓝罂方才的座位。
苏语冲君墨言做了个鬼脸,看向了蓝罂。
她今日穿着一身白裙,裙摆上染着水蓝的波浪,走动时,就如同行走在海浪上一样。身上佩戴的玉环银铃,叮咚悦耳。
“蓝罂的父亲是一代鸿儒,她三岁会联句,四岁会背五百首诗,十二岁便能写出令酸腐秀才们脸红的绝句。只可惜受族人连累,沦落至此。”池崇长指端起茶碗,低声说。
“你如此欣赏她,为何不帮她脱离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