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只当听不到,沉在自己的画里面。就在此时,突有一枚亮点打中了苏语的手腕,笔一岔,在画中落了偌大的一枚墨团儿!她愕然地看向自己的手腕,腕上有一点明显的红印,而这手,居然用不上力了!显然是有人故意想让她无法完成这画卷!
她往四周看看,大家都正看着夜明月喝彩,没人发现她的异状。
画这么长的画卷,苏语是第一回。这时候额上已开始冒汗,轻轻呼气,左肩都跟着疼了起来,她有些怨自己逞强,可又想把这画完成,仔细想想,她什么都没给过君墨言,她不想让他成为一个笑话。让众人觉得他看中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子,况且,这也是丢父亲的脸啊!
她停了一下,努力抬起右腕,略略沉力,继续往前画去。
有人不想让她出风头,她偏要出这风头,有人想看她笑话,她偏要把这画画得万众称赞。她苏语,并不是只会念律令的死板女子,她的画,她的诗,她的文,她的才华,完全能让那些自诩才子的男人们低头。
她速度更快了,狼豪在枝上不停地过,一朵朵花苞在眼前绵展开来。
傅总管拎着墨桶,跟在她的身边,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眼睛咕噜转了转,上前扶了一把,小声说:“娘娘累了,何不歇会儿?”
苏语只觉得有股力量突然涌进了手臂中,她愕然看向傅总管,这人居然会武功吗?
“奴才该死,奴才打搅娘娘作画了。”傅总管赶紧松手,露出一脸卑怯,腰深深弯下。
苏语安捺住惊讶,也不想让使坏之人看出来,故意揉了揉手腕,才继续往下画去。
夜明月的琵琶声确实有些搅乱她的心思,但还好,她不是那样容易被影响的人,她曾坐在闹市里,一看书便是一下午,仿佛独自坐在无人之境,这都是练出来的心静的本事。
一盏茶之后,她的画完了,又换了支狼毫,在左侧题诗。
秋玄灵胆大,跑过来,指着上面的字大声念道:“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春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她有好嗓子,念这诗时,就如同莺歌婉转……她甚至马上就唱了出来,双手轻打着拍子,笑吟吟地,轻松自在,就像在家里的小院一般,把这歌声传透了大殿中的每一个角落。
众人又喝彩,夸玄灵夫人歌声美妙动听,她吐吐舌尖,向君墨言行礼,脆声说:“王上、王妃姐姐恕罪,玄灵是见王妃姐姐的诗好,一时情不自禁才放肆的。”
这样甜的嘴,谁能怪她?
“春日,当有春风春景,为何是枯枝满岸?还有何玄机吗?”此时,有人弱弱地问了句,显然是不敢在君墨言面前太过放肆。
有人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放肆,那都得怪男人没威严。苏语顶着半张红脸,这里却无一人敢发出半丝惊诧不服之声,那都是因为高坐上位的那男人的缘故。他宠着谁,那人再不好看,也是众人仰头来看的人物,不然,便是随时可跌进泥淖中的可怜虫。
君墨言只握着酒樽,凝望着那幅画,满脸喜悦。苏语懂他的心,也只有苏语懂他的心,他的报负在于为天下带来如画的春天,而非满目疮痍,哪怕现在正枯枝满岸,将来一定会春满江畔。
苏语放下狼豪,从念安心里接过了酒壶,一仰头,喝了满嘴,腮帮子鼓鼓的,再对着那幅画喷出一把酒雾……
夜明月很聪明,不再以弦声相逼,转为悠扬婉转。
只见那白布上,那墨点缓缓晕开,如同千万朵花在绽放,层层瓣瓣,带着浓郁酒香,如同春天骤来,春意盎然,小太监们举着画走动时,那江水都跟着活了。
殿中静了会儿,接着便响起了阵阵掌声。
“只懂得这些些雕虫小技,献于吾王,明月夫人的琵琶弦得确是绝妙无双。”苏语转头,向夜明月笑了笑。
夜明月也是满身香汗,深深看她一眼,掩不住的钦佩之色,又向君墨言福了福身子,退回座上。
这二人出尽风头,才华尽显,晨瑶面色依然平静,只慢饮美酒,一副超脱贤惠的模样,只有赛弥看到了,她搁于桌下的手,正紧紧地揪着膝上的锦裙,甚至抠进了她的腿上,若再狠一点,足能抓破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