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宫殿一片安静,众人匍匐在地不敢动弹,等着沈无霁接旨。
孙云海捧着圣旨,见沈无霁呆呆地看着自己半天没反应,忍不住提醒道:“殿下,接旨吧。”
沈无霁懵地直起上身,捧过圣旨,一时间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一天的功夫,世子就成了他的伴读?不是说太子伴读吗?
思及此,沈无霁只觉得手中圣旨宛若千斤重,心思都飞到了纸条上的位置处。
圣旨送到皇子所的功夫,江敛成为三皇子伴读的事情已经闹得全宫皆知。
沈无霁一股脑甩开所有人匆匆忙忙赶往太学,小盒子等人不敢放他一个人出去,压着老远的距离跟在后方以防万一。
没人清道,忙了半天歇在旁的宫女太监就没放在心上,说话多了几分放肆,尤其是那些在皇宫混迹多年,大半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永定侯世子给三皇子当伴读,说句不好听的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暴殄天物!
无数流言蜚语从沈无霁耳边呼啸而过,他全然不在意,只顾往太学跑。
今天休息半日,现在日上三竿才到太学开学的日子,纸条上写着长思亭,得绕过太学去往太液池。沈无霁再一次与来往的世家子弟、王侯贵爵擦肩而过。
那些看到他的人连连打招呼,背对着、看不到他的人依旧三两聚在一起讨论这件事。
什么配不上、什么浪费世子才华之类的话,沈无霁已经听得耳朵起茧,直至一句漫不经心的惋惜随风传至他耳边——
“永定世子给三皇子当伴读,他的仕途不就废了吗?我估摸着,这怕是陛下要动永定世子的意思。三殿下真是灾星附体,沾不得、沾不得!”
沈无霁步伐一滞,眼眶忽地酸涩起来。
又是因为他……
他把下唇咬得发白,脚尖一转,钻进了灌木小路,彻底避着那些侃侃而谈的人走。
长思亭。
沈无霁带着扎满全身的荆棘尖刺和枯枝烂叶闯入林中小道。
被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了大半,碎发黏在额头上,大眼睛黯淡无关,活像个落魄小娃
江敛负手立于亭中,青竹发冠半扎起黑色长发,冠上丝带自然垂在身后,青竹色缎子袍上通体竹枝绣纹迎风而立,身如青松,苍劲雅致。
他正面对这往亭子而来的小道而立,待沈无霁狼狈地闯入他的视线后,深邃无波的黑睫长眼猛颤了下。
“殿下。”江敛快步走出长思亭,一把揽住微微发抖的沈无霁,让人倚在自己身上。
他顺着沈无霁的视线矮下身子,双手不停替他择去断在发上的荆棘,长眉紧皱。
沈无霁还在发抖。
他眼前一片通红,仿佛看到了嚣张的火焰一点一点将江敛淹没,面目全非。
而那些火焰,是从他身上跳过去的。
看着看着,沈无霁再也控制不住地攥住江敛手臂,嘴巴张张合合,想道歉,但说不出话,哽咽得失了语。
江敛鬼使神差地抬手,捏一下沈无霁的耳垂,声音轻柔:“怎么了?谁惹你伤心了?”
“不要、不要你当伴读——”沈无霁哇地一下哭出声来,被哽在喉咙里的话瞬间涌了出来,“我不要你当伴读!”
“你要好好当世子,当侯爷!”
江敛这才反应过来,他抬指,轻轻擦去小孩眼角的泪珠,柔声地哄:“没事的,殿下信我,好不好?”
沈无霁用力摇头,抽噎道:“我是灾星,我会连累你的。”
江敛声音重了几分:“谁说的?能看出灾星的人多有本事,应该去司天监任职,否则便是无稽之谈!”
沈无霁垂头,下意识地往他肩上蹭了蹭,不说话。
江敛捏一下散了大半的发髻,轻声道:“如果殿下不想见到我,那我就去禀报陛下回绝圣旨,大不了担个抗旨不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