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招待所,林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到一个年轻男人走到包子铺坐下,一脸你占了大便宜的样子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中年男人犹豫摇头,年轻男人吐沫四溅继续劝说。
林北抱起儿子走过去,靠他们后排的桌子坐下:“老板,四个素包子,两个肉包子,三碗红豆粥,三个茶叶蛋。”
“好嘞。”老板。
余好好发现大家自己拿碗捞茶叶蛋,她走上前排队捞茶叶蛋。
林聪抱着爸爸大腿滑到地上,跑过去牵妈妈,一脸好奇排队。
林北撇头注视娘俩,耳朵正好朝后伸,余光跑到两个男人身上。
“哥,厂里给你换了一套新房子,你还要这个老房子干啥?”李国庆指招待所旁边四间破瓦房,“我给你一千,你把房子卖给我,你买国债多好。”
自从媳妇跟人说他要买国债,李国庆天天劝他卖老房,李国庆第一回出六六六,第二回出八八八,第三回直接出一千,李国庆一直往上加钱,李国庆要在不能住人的老房子里干啥?胡自强皱眉顺着李国庆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他家老房子两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好多家饭店,还有人在他家老房子前面搭起了小摊子,胡自强猛然意识到现在大家可以做小买卖了。
“哥,厂子在城东,你家老房子在城西,你和嫂子白天黑夜轮班,也没时间过来照看老房子,你真的不如把老房子卖给我。”李国庆手伸到胡自强面前拿一个肉包子往嘴里塞。
胡自强想他好久没有过来看老房子了,要不是李国庆天天缠着他提老房子,他今天也不会过来看一眼。
“哥,我再给你加两百,不能再多了。”李国庆再次伸手拿包子。
胡自强移开盛包子的笼子:“不卖。”
“你别后悔。”李国庆站起来踹翻凳子骂骂咧咧离开。
老板放下林北要的六个包子,脸色难看扶正凳子:“有些人看着人五人六,其实最不是东西。”
有人喊他,他立刻笑容满面招呼那人。
林北拿一个包子坐到李国庆坐过的位置,扭着身子望向老房子:“你家老房子位置真好,紧挨汽车站,又靠近火车站,把老房子收拾收拾租出去,一定好租。”
“就是只有一层可惜了,再加一层就好了。”林北咬一口包子,“你把老房子推了建两层楼,一楼四间租出去,一间房一个月租金十块钱,二楼四间房当旅社,可以留一间当单人间,其他三间房当大通铺,单人间一晚一块钱,大通铺一人一晚两毛到五毛钱,一间房可以住七到十个人,你一个月光靠房租不得挣小一百呀。”
胡自强手中的包子滚到桌子上,他这才从震惊中回神,他捡起包子咬一口,却忘了咀嚼,一直琢磨这件事。
“你建楼房,楼下做生意,楼上做旅馆,外墙24不行咯,必须37,地基42,隔断24,小隔12。我给你算了一下,外墙每平192块砖,隔断每平128块砖,小隔每平64块砖,你楼上楼下不到三百平,大概二百八十平吧,需要60垛砖。”林北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拍了拍手,坐回自己原来的座位上,“砌墙加墙壁毛坯加所有房间的水泥地板,需要65袋水泥,120袋沙子,还要石灰,梁柱钢筋、楼板钢筋、箍筋。”
“行家。”胡自强佩服道。
吃饭的人全部竖起耳朵听林北说话,都觉得林北懂行又豪气。
他们市里不称这群人叫泥瓦匠,叫他们建筑师傅,你找他们建房,他们从不和你说这么细致,只告诉你买哪些材料,就伸手问你要钱买材料,你稀里糊涂掏钱,你盯着他们盖房子,你才知道他们外墙用24还是18。
胡自强天天上班,没有时间外出,但他也听说有些建筑师傅外墙给你用18,需要三十垛砖,他报24,就需要三十五垛砖,一垛砖864块砖,他一垛砖整成六百多块砖,把砖弄成三十五垛,大家上班忙,就匆匆瞥一眼,没有时间数砖,就被建筑师傅糊弄过去了。
胡自强心里有了计较,他端笼屉走到林北身边坐下:“你是建筑师傅?”
“我是工头。”林北剥茶叶蛋递给林聪。
“你怎么算工费?”胡自强从自己的笼屉里拿一个包子递给林北。
“大工一天五块九,小工一天三块九。”林北胡乱喊价,但他知道五和六有区别,三和四也有区别,他就把价钱压到五和三的顶端。
林北要的工费不低,恰恰是这样,胡自强才相信林北没从其他地方捞钱。
其他建筑师傅要的工费低,但是算下来实际上他们要的钱比林北高出一大截。
想到这里,胡自强又递给林北一个包子:“你手底下有多少人?”
“二十来个。”林北撑到了,但他装作若无其事吃包子。
“你给人建过楼房吗?”胡自强斟酌问。
“两层楼旅馆算吗?”林北笑着说,“如果你建他那种铺瓦的楼房,我可以帮你弄一个阁楼。”
“两层半房子?”胡自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对。”林北又重新给他算了各种材料的用量,初步估算了一下他大概要准备多少钱。
胡自强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能承受得起,大不了今年他不买国债了。
招待员叫赵永胜,他媳妇给他送饭,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我们吃了饭,直接到汽车站坐车回去’,他叫他媳妇替他看一下,他跑出去找林北,结果他听到林北侃侃而谈建房用料。
娘的,这小子说完‘……我直接做小生意了’,他因为他这句话烦躁,白天黑夜抽烟,这小子乐呵呵逛市区,又拍拍屁股走的干净利落,又在这里和人谈笑风生,赵永胜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