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轩到了一会儿,卿飞虹的车子也到了。罗刚走上前去,对卿飞虹说:“卿书记,昨天真是晦气,莫名其妙被纪委叫去配合调查,结果呢,不关我的事!你说,今天我该不该放个爆竹,把晦气给清一清?”
罗刚声音很响,就是想让全镇干部都听到,语气中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卿飞虹并没有被罗刚带节奏,而是笑了一下道:“罗镇长,你能平安无事地回来,我们都很高兴,也很欢迎。但,这对我们全镇来说,也是一个警示,需要我们时刻敲响廉洁自律的警钟。无欲则刚,晦气就不会找上我们;若是心存贪念,晦气也会挥之不散!罗镇长,爆竹也放过了,大家都上班工作吧!”
说着,卿飞虹就朝镇政府内走去。
罗刚本来是要向卿飞虹展示自己回来了!自己没事!区纪委也奈何不了自己!然而,卿飞虹一句“心存贪念,晦气也会挥之不散”,似乎是在向众人暗示,罗刚的事情恐怕还没完。是啊,能从区纪委回来的确厉害;但是,谁又能保证,以后就没事了呢?
于是,众人也不由地想,罗刚如今在大门口放炮仗,是否有点高兴得太早了?于是,众人怀着不同心思各自散了。
罗刚站在门厅之前,脸色阴晴不定,最后也没想到其他要说的话,直接回进大楼里去了,他心里暗暗地说:卿飞虹,如今邓长风的把柄在我这里,以后我可以利用邓长风来好好收拾你!
这时候,区委书记邓长风正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口,手中握着手机,正给自己的儿子邓欢打电话。邓长风的双眼一圈浓重的黑眼圈,这是一宿没睡造成的。邓长风的手机中,传来机械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声音,儿子邓欢的手机还处于关机状态。
昨天在区纪委会议室见了罗刚之后,邓长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开始给儿子邓欢打电话,然而一开始邓欢不接,但至少手机是通的,到了后面,手机直接关机了,但邓欢始终没有回电话来。
邓长风从罗刚这里听说,他的儿子邓欢不仅欠了人家很多钱,而且在华京赌钱、嗑药、玩女人,吃喝嫖赌都做尽了。邓长风以前因为工作繁忙,几乎很少关心儿子的情况,后来发现儿子身上问题多多,这个时候他尝试和儿子沟通,却发现已经沟通不了了,两人用不了几句话就会吵得面红耳赤。有一次,他忍不住还打了儿子一巴掌,儿子就整夜未归。
然而,打了儿子的邓长风却并不比儿子好受,毕竟是亲生骨肉,那种深刻的内疚感,也让邓长风心如刀绞,心想自己在事业上也算是成功,为什么在教育儿子这件事上却如此失败。人生往往如此,东边日出西边雨,那头是高山、这一头必然是低谷,然而邓长风却还没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觉得泄气,觉得自己天生管不好这个儿子,随他去吧!
一个人愿意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对不擅长的往往会选择放弃。不少领导干部在单位长袖善舞,因而就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放在干出政绩更进一步上面,与此同时,他们会认为家里的事情,自己本来就不擅长,因而选择放任不管。说白了,人只能干好一件事。
正因为如此,邓长风对自己的儿子邓欢已经好久都放任不管了!
他本来以为,找关系将他塞入华京的一所大学,每个月给他一定的生活费,他就会顺顺利利大学毕业,到时候再想办法将他塞入某个单位混口饭吃,再找个女孩结婚生子,他这个做父亲的责任也算是履行到位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如今大学没毕业,问题就爆出来了!而且,是在区委要查处罗刚的时候,从罗刚的嘴里说出来!邓欢竟然向罗刚的儿子借钱,又向一个房屋评估公司的老板欠下一屁股债,不仅如此,罗刚儿子的手里,还有邓欢赌球、嗑药、玩女人的照片和录像。
要是这些曝光出来,邓欢足可以被大学开除,自己的仕途恐怕也会受到影响。在没有将情况完全弄清楚之前,邓长风当然不敢继续调查罗刚,因而他咬咬牙将罗刚放了回去。他知道,这么做,让区纪委非常为难,但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因而只好单独对区纪委书记袁凯永下了命令,让他和林军辉放人,至于原因都没有对他们细说,更没有让区纪委常委詹深河知道。
袁凯永、林军辉毕竟是邓长风的下属,不敢不听区委书记的话,只好如此执行。
邓长风本想把事情向儿子问问清楚,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然而,直到此刻儿子都还没回电话,手机还处于关机状态。邓长风嘴里忍不住吐出了“逆子”两个字,他基本已经相信罗刚所说的一切!
邓长风长叹一声,转过身,正要将手机拍在桌上,忽然手机响起,一看屏幕上闪动着“邓欢”的名字,邓长风情绪复杂地接通了:“是邓欢?”邓欢声音中还带着慵懒的困意:“爸,你给我打那么多电话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啊?”“你说呢?!”听到儿子这样没精打采的声音,还有问的问题,邓长风无名之火就直往上冒,“在华京,到底干了什么?”
邓欢说:“是不是你们桥码镇的镇长对你说了我的事情?”邓长风倒是挺意外:“你怎么猜到的?”“这还用猜吗?”邓欢冷笑一声道,“你们那个桥码镇镇长的儿子,好几次我缺钱的时候,他都借钱给我。我想,他老爸肯定有求于你嘛!他肯定会对你说我的事情,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邓欢的话,难得的通透!这倒是让邓长风有点意外,在他的印象里,邓欢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然而,他现在说的话,却似乎把事情给看透了。
“你知道,你还和他借钱?”邓长风问了一句,他真希望儿子反驳说,我又没跟他借。只要有这样一句反驳,一切就都好办了。然而,让邓长风没想到的是,邓欢却说:“我要用钱,他有钱,我自然要和他借。”
邓长风一听就知道完了:“你向他们借了30多万,你还在赌球、嗑药、玩女人?!这些事情,难道都是真的?邓欢,只要这些不属实,你就跟我说,我绝对不会让他们污蔑你!毕竟,你是我的儿子!”
“我是你的儿子,又怎么样?”邓欢却对老爸的话不以为然,“老爸,你认为,我是你的儿子就了不起了吗?你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老爸,你的问题是,在基层当所谓的领导当的时间太久了,因而就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了,把自己手中的那点小权力也太当回事了!事实上,你要是到华京来转转,你这样的小官,什么都不是!”
邓长风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就是你想要对我说的话?”
“不是,我还有另外的话要对你说。”邓欢说,“他们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借钱了,也赌球了,还嗑药了,也玩了不少女人!这些,他们没有骗人,都是真的。”
邓长风气得感觉胸口被什么压住了一样,呼吸困难,他忍不住喝道:“做了这样败家的事,你竟然还承认得如此理所当然?!”“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老爸,你不是从小就教育我吗?做错了事情,要敢于承认。你儿子以前的确是不敢承认的,不过,现在我终于想通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什么?这些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什么才是大不了的事情?”邓长风道,“你竟敢说出这样的话,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行为,会给这个家庭带来多大的伤害,会给我造成多大的影响?!”
邓欢却轻描淡写地道:“老爸,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和你扯在一起呢?你不是在很久以前就对我说了吗?你不会再管我,你只会供我到大学毕业,然后就什么都不管了?你也说,我要为我的行为负责。我一直就是这么做的,我知道,我的意志力薄弱经不住诱-惑,但是我一直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啊!我打过一个电话,让你替我还钱了吗?没有吧?我打过一个电话,寻求你的帮助了吗?也没有吧?所以,我做的事情,你根本不用管!”
“我怎么能不管?人家现在用你来威胁我!”邓长风几乎是在吼,可是又怕隔墙有耳,所以压着声音,那种撕裂、挣扎的愤怒让他太阳穴上的青筋都胀起来了,“要是对桥码镇的镇长罗刚进行处理,他会让他儿子把你的一切都曝出来。到时候,社会上会是什么影响?整个临江市都会看我邓长风的笑话,看我们邓家的笑话!”
“哎,你还是太把自己当回事。”邓欢以一种看淡人生的口吻说,“老爸,我教你一招,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你也不用再受罗刚的威胁。”
邓长风将信将疑:“什么?”
邓欢笑笑说:“你只要对社会宣布和我这个儿子断绝一切关系,不就都解决了嘛?!”
断绝关系?邓长风真没想到,儿子竟然会给自己出这样的主意!他感觉一下子透不过气来,似乎拿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将手机放在桌面上,看着屏幕上“邓欢”两个字!
为什么自己的事业这么成功,却有这么一个让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