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莫要忘了,你不过就是朕养的一条狗!”
言罢,盛帝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攥住龙椅两旁扶手,面色涨得紫红,双目圆瞪。
嗬嗬嗬——
一时之间,殿中只余盛帝粗重又急促的呼吸声。
方才赵怀朗倒地不起,父子恩绝一事,到底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刺进了盛帝的心窝。
再猜到这一切极有可能是蔺老谋划布局,江浔操刀时,盛帝更是怒不可遏。
赵怀朗方才双眼通红、声嘶力竭的呼喊,此刻仿佛还在他的耳边回荡——
妻离子散、众叛亲离!宫闱泣血,君臣相悖!
可他乃天下之主,是一国之君,叛他悖他者,都该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盛帝正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忽而一道极平和的声音从一片混乱中,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回圣上,臣一直。。。。。。心知肚明。”
江浔淡声开口,站在玉案旁,褪了外衣显得他腰背愈发笔直。
盛帝一怔,一时之间甚至没反应过来,江浔所谓的“心知肚明”指的是什么。
直到他心绪稍稍平缓之时,视线渐渐清晰,瞧见江浔薄唇开合,提及了一桩旧事。
“圣上,去岁借太子殿下讳辰一事,设计引诱微臣之母行巫蛊之术的人,是圣上吧?”
“那个扮作高僧欺骗臣母亲的亡命之徒,臣探听过了,他早在入诏狱的当晚,便被人一卷草席丢进了乱葬岗。”
“而替罪的崇国公。。。。。。”
“崇国公仰仗先皇眷顾,自恃资历深厚,于圣上驾前屡屡倚老卖老,举止张狂,圣上对此心怀不满,久有动他之心,”
“否则,微臣力排众议查崇国公之孙强抢民女已案,不会如此顺遂。”
“巫蛊案发之夜,圣上巧施谋略,先散出风声,继而引崇国公入宫,令其成为代罪之人,不正是因着心知肚明,微臣绝对寻不到真正的幕后之人吗?”
“那晚,圣上曾问微臣是否怀疑您,臣当时答:不敢妄断。”
“这不是臣随口胡诌之言,而是臣。。。。。。真的怀疑过圣上。”
“但臣到底不愿意相信,圣上会拿太子殿下的讳辰做局,直到。。。。。。”
江浔无意再波及赵怀襄,于是止住了话头。
二月初二周山祈福那日,他曾问过襄王爷,襄王爷否认此事乃他所为,当时还笑得意味深长。
因为襄王爷已然看出,圣上待他的真正态度。
所有荣宠、爱护,满朝独一份地喊他的字,不过是将他高高捧起,做两位王爷的试金石。
而暗地里,圣上却要控制、打压乃至毁了他。
他本就对这个身子的母亲安阳伯夫人满怀歉疚。
若母亲当真因着旁人对他的算计,而死于这场巫蛊案,他不敢想象,自已会落入何等自疚自责,无可自拔的境地。
圣上要他生出破绽,要他留下心病,要他愧疚一辈子,解不开心结,要他封闭自已,犹如行尸走肉。
如此,方可在必要之时,在他被物尽其用后,不费吹灰之力地给他致命一击。
所以,他说他心知肚明,圣上——从未将他当人看。
而那一夜,及时赶到的岁岁不仅救下了母亲,也救下了“悬崖边的他”,而后又一步步引着他,走出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
圣上方才问他,为何改穿浅衣了?
因为岁岁喜欢。
也因为,他已经被岁岁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