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恭故作惊讶:“哎呀!左君还不知道吗?你盗卖军粮之事,已经惊动了陛下。陛下本要将你剁成肉酱的,是我等暗中出力,左君才得以安坐啊。”
暗中的意思,就是张恭等人篡改了汉帝的诏书,从而留了左昌一命。
“啊?”左昌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接着他就“扑通”一声地跪倒在地,“昌何德何能,能让诸位恩公冒死相救?”
“陛下要发大兵以定凉州,其中从冀州、并州来的军队,沿途要经过上党、河东、冯翔等地,这些地方,要么是陛下的庄园,要么是士人们的私地。当地的长吏也实在挤不出粮食来了。所以,你就帮咱家,将这事办了吧。这事若成了,也是大功一件。不然的话。”张恭故意扬了扬右手,露出另一份圣旨的轮廓。
左昌的脑袋当即“嗡”的一声,因为张恭的意思,明摆着是强迫自己“毁家纾难”啊,但事到如今,他能保住命已是万幸了,哪还有什么资格去讨价还价呢?于是只好连声唱诺:“诺!诺!罪人定不负陛下、诸位常侍所托。”
又过了两天,新任凉州刺史宋枭赶到冀县。宋枭是个标准的儒生,头戴两梁进贤冠,身穿深衣,左腰佩长剑,无论走到哪,身后都跟着两个背着一箩筐书的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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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本是羌胡之地,一直到孝武皇帝时才归入天汉版图。后来历经新莽之乱,天汉国力凋敝,凉州的羌胡则趁势崛起。自此时开始,凉州便战火不断。
似乎永不平息的战事不仅令凉州损失了大量的人口,更耗尽了凉州的财富,也让凉州的官员看不到通过布政而上升的空间。故而历任凉州长吏,要么疯狂搜刮民脂民膏以中饱私囊,要么穷兵黩武以积赚升迁所需的军功。
而扶风人宋枭却是一个列外,他是为数不多的真正为凉州的未来着想过的人。他一到冀县,来不及换身衣裳、喝杯水,便请盖勋来到刺史府商议平定凉州之策。
“元固,孤来冀县之前,曾了解过凉州的历史,发现凉州的历任官长,要么贪婪成性,要么尸位素餐,更有甚者,甚至杀害辖地的百姓以冒领军功。唉,如此做派,凉州又怎么可能安宁无事呢?”
盖勋是敦煌人,对凉州的问题了然于胸。可自他弱冠入仕至今二十余年,太守、刺史、护羌校尉换了一茬又一茬,却从没来有一个人表露出要“平复凉州”的意思。直到如今,年已不惑,才终于等来一个愿意为自己的家乡着想的人,俗话说:士为知己死。因此盖勋又如何不能动容?
“使君所言极是。只是不知使君对此有何良策?”
宋枭没有注意到盖勋渐红的眼眶,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部在手中的那卷《孝经》上:“凉州地处边陲,王化不至。而历任长吏又贪暴成性,不知教化百姓,以致凉州礼法崩坏,兵连祸结。某听说,萧何制律而四境宁,叔孙制礼而圣朝兴。因此,某想做两件事,一、整顿吏治,严明法令。二、让家家户户诵习《孝经》,以宣王化。”
盖勋眼中的光芒就像夜空中的流星,来得快时,去得也快。平心而论,宋枭确实看到了凉州的根本问题不假,也颇具针对性地提出了两点建议。但同时,盖勋也敏锐地察觉到,宋枭的计划有着一个巨大的漏洞——时势!
“昔太公封齐,崔杼杀君;伯禽侯鲁,庆父篡位。此二国岂乏学者?今不急静难之术,遽为非常之事,既足结怨一州,又当取笑朝廷,勋不知其可也。”
宋枭一听,心中顿感不悦:正是因为你们这些粗鄙的武人,整天就知道杀杀杀,所以凉州才会一直乱。你们懂什么?
“羌人多居于险山恶川,自延熹以降,‘凉州三明’战功显赫,斩获以十万计,尤不能杀绝。今仅十余岁,叛羌复至万数。由此,元固所图速剿之法,岂不谬哉?”
盖勋心中可谓是失望至极,他本以为来了个愿意为凉州思考的使君,自己的家乡便能转危为安,但怎知这宋枭,却是个自负之人,丝毫听不进别人的建议。盖勋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于是便借口告辞。
凉州疲敝已久,而宋枭的计划,又偏偏需要大量的钱帛以为支撑,因此宋枭便上书汉帝,请求多拨钱款,以供抄录《孝经》之用。汉帝看罢,勃然大怒,事关他最不开心的,就是下臣开口问自己拿钱,至于宋枭的方法是英明还是荒谬,倒还在其次。
张让等人揣摩到了汉帝的心思,于是鼓动御史,附和一些素来就看不起宋枭的士人一并上书,弹劾宋枭。汉帝一见,乐了,当即下诏以平叛不力为由将宋枭免职,改由杨雍接任凉州刺史。
杨雍接手的,是一个不亚于前年的冀州的烂摊子。因为这个时候,边章等人已经聚齐起近十万大军,横行凉州,而凉州的最高军事长官——护羌校尉夏育,也被围困在冀县西北的畜官之中,形势十分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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