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兄之殁,逾四十载。惜兄独眠于泉下,黄泉阴冷,可知寒否?吾与松兄虽每岁至此,祭奠兄灵,却难提笔书铭。实乃兄之为人,乃吾平生仅见君子之一,吾等平庸之辈,邃难品评。
子曰:君子道有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兄平生庄敬正直,守礼重义,常以古之君子律己。然待人宽厚,律下严而不苛,门中弟子无不敬仰。即便利义为人侵占或下人不虞冒犯,兄亦不恼,此可谓仁者不忧。
天道轩为门中隐部,乃暗使侠客刺天下不正官吏之所。有人固辞焉,谓官宦势力连绵,恐为人报复。兄却毅然接掌天道轩,有人诘之,答曰:义在人心,不惧刀兵。此之谓知者不惑。
或有世家门阀,势大连城,手下高手林立。有弟子畏惧,谓吾等力有不逮。惟兄义无反顾,凡有犯案者,必至现场,绝不以武艺未济为念。吾思之,此可谓勇者不惧也。
君子和而不同,兄自知过刚易折,仕途经济非己身所能,是以长居门中,日日弹琴自娱,终身不曾入闱怀试。常与人龃龉,亦少诘难他人,惟独省己身。
吾活半生,屡经风霜,遍踏九州,再未见人如兄之赤诚。
惜哉天下攮攮,如兄之人,生年难永,迄公主之乱至今,世事变幻,刀兵又起,兄在泉下,可又为苍生劳心?
吾常梦兄至榻前,谓吾等当以正义为念不可行不义之事。时如急景,吾与松兄皆发染白雪,然此生从未行不法之事,取不义之财。但愿兄闻此言,便可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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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式收尾,杨歌顿感体内空虚,平日里轻飘飘的琴中剑,此刻竟如同万斤巨石,再难提起,本想就此松手,却总觉得一旦松手,便会失去什么,所以咬牙坚持着走到了梅先生跟前。
将剑放回琴中,杨歌盘膝打坐,将内息运转了一周,脱力感稍稍平缓,体内那盏心灯竟像填了香油一般,火苗蹭了一下大了起来,只是摇摇欲坠的,并不稳妥。
“我是个粗人,写不出几句带墨水的话。竹兄若地下有灵,不知会不会原谅我今天造次……”
梅先生已然喝了不少酒,字字句句都带着醉意。
“好久没见梅先生喝醉了……”
杨歌本想扶着梅先生进小屋休息,没曾想韩非池竟然来了,她赶紧迎上去,作揖行礼道了声师叔。
“方才接到松先生的传书,千岛湖内有要事发生,他暂时还不能脱身。我有些担心独处于此的梅先生,便过来查看。因见你二人相谈甚欢,梅先生难得如此开怀,我便没有上前打扰。”
此前见杨歌剑刻碑镌,招招式式可圈可点,韩非池很是欣慰,语气便不觉得柔和了几分。
“既然先生醉了,我会侍候他入睡,多谢你今日陪伴先生。”
“都是弟子应该做的。”杨歌呵呵笑了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好奇:“韩师叔同梅先生有何渊源?”
“我名韩非池,这个名字是梅先生给我取的。刚遇到先生时,我还只是个小孩。先生每天都来听我吹的牧笛,开始我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怪老头,后来他却教我吐气运息之法,让我的笛音能够传的更远。他还带来许多我从未见过的乐器,亲手教我如何演奏它们,甚至还有一些粗浅的内功法门,先生都一一传授于我。学得越多,我就越好奇这个怪老头的来历,还有他为什么要教导我。”
“我从小耳力过人,能分辨世间诸般声响,这些声音常常在夜里困扰着我,让我彻夜难眠。我便把这事告诉梅先生。没想到先生当时就愣住了,他告诉我说,我天生就应该去长歌门。”
“那还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个门派。”
“从来没人对我这般好,我便答应了梅先生,同他一起到了长歌门。”韩非池陷入过去的回忆中,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即目光忽然变得狂热:“若不是有人胆敢议论梅先生的不是,我也不会改名叫韩非池。梅先生是这个世间最好的人,我决不允许有人非议和伤害他。”
“从我叫韩非池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了我不会待在这池底太久。总有一天,我会鳞落为龙,这小小的千岛湖再也阻挡不了我的意愿。到那时,再也没有人胆敢瞧不起我,还有梅先生。”
“我知你有要事在身,就不多留你了。松先生的传书中说到圣旨丢失一事,你且莫急,此事既在千岛湖境内发生,长歌门定会负责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