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公子听她称呼自己为少年,不禁莞尔,道:“陈家三妹见识非凡,能言巧辩实是抬举石某了。陈三妹称石某为少年,不知在陈家三妹眼中看来,石某像是多大年纪之人?”
陈绮仙道:“公子面貌不像寻常少年般稚嫩青涩,性情似也更加谦和谨慎……但公子气质不凡,英采勃发,便是十足的得意少年了。我料公子年纪尚还不及我家二哥。”
陈君豪望着小妹,强憋笑意,见她有意逞能,表面从容却强压紧张之态,知她定是钟情于眼前之人了。
心道石家二爷果然风采不减当年,有令女子见之忘乎所以的能力。
这石二爷已近而立之年,尚未娶妻,一向待人谦和,倒也是个三妹的佳偶人选。
可一是两人年纪差距悬殊,小妹难免心性不定,两人也未必能有多少共同语言。二是这石广潇若有心纳个妻妾成群,陈绮仙却是要受委屈了。
石公子道:“你二哥年纪多大?”
陈绮仙眨眨眼,颇有些为自己的机灵劲得意:“家中二哥今年已十八岁。”
余者皆失笑。
陈绮仙愕然,心道就算猜错,这身边之人也不必各个发笑吧?难道自己一言猜中,石七爷果真正好十八岁?又环顾四周,见先前陪同十七爷同来的健硕小厮也早已落座在侧,心下更觉奇怪。
一个稚童声音咯咯笑道:“这位姐姐好有趣,鸢儿喜欢你。你的话里虽然有几句是鸢儿听不懂的,但鸢儿知道你在夸二叔。我二叔虽然长得好看,但在你口中竟被你说小了好多岁。”
叶夫人揉揉鸢儿的头,悄声道:“可叫错了,这位姑姑和你七叔同辈论处,你该叫她一声‘陈三姑姑’才是。”
鸢儿甜甜唤道:“陈三姑姑。”
陈绮仙连连摇手。她在家中一直是末辈,自我认知还是一个小孩,哪里当得起“姑姑辈”了?听到鸢儿唤那人“二叔”,又一时反应不过来,若是家中小辈,不是该称呼石琛“七叔”吗,又怎么是“二叔”了?
见陈绮仙迷惘尴尬,陈君豪手肘暗暗碰了碰小妹,悄声道:“小妹,眼前这位是石家二公子石广潇,比我年纪还大些。你便随着我,叫他‘石二哥’就是了。”
陈绮仙这才了然,是自己方才认错了人,不禁又是尴尬,又是羞涩,忙低低唤了声:“石家二哥好。”
又唯恐由于自己方才闹的这出笑话,被石广潇当作个无知卖弄的愚蠢小妹。
眼角余光悄悄瞥向石广潇,见石广潇脸上全无笑意,也未应答,只怔怔地望着墙上一幅平平无奇的挂画出神。
陈绮仙回视广潇,只觉他神情寂寥孤独,与其间众人格格不入。陈绮仙不免心中一酸。循着他目光看去。
那墙上挂画是一幅《卧虎图》。
一只矫健威猛的雄虎伏于河畔,河畔四面皆是水,周围也无其他植物、动物,只有这老虎姿态威武,不怒自威。
陈绮仙只觉这画中有些异样,常人画卧虎,必要陪衬些竹叶、矮松的,这老虎却是独行,虽然自由无拘,却不免画得无趣了些。
再看那笔力画工,陈绮仙见过许多画家名作,只觉得这幅《卧虎图》行笔虽然流畅潇洒,技法却不足以称得上名家之流,有技巧经验的画家必能一眼便识得出画中缺陷。陈绮仙虽不擅丹青,但看过许多名家大作,也看得出些许端倪。
心下疑惑,不明白堂堂将军府为何悬这一幅不甚高明的画作于正厅中。
潘氏见陈绮仙定定望着那一幅挂画,也眯眼望了过去,道:“陈家妹子爱说笑,犬子广潇今年已满二十八岁了,那还算得上什么意气少年。
妹子与犬子倒是有缘,你眼前所留意的这幅《卧虎图》,正是犬子当年游戏之作。犬子幼时酷爱涂鸦,但自从画了这幅画之后,便说什么也不肯再画,妾身将这幅画作悬于正厅,便是意在提醒潇儿时时自勉,潇儿天赋、画工皆不差,自此荒废岂不可惜?
妾身记得,潇儿做此画的年纪便是……便是……”潘氏以手扶额,一时想不起来。
叶氏接道:“二叔那年正是妹妹刚才言到的十八岁。妾身入府那两年常陪同二叔习作,二叔师从我隐冬宫廷画师旷先生,本擅描绘山水,画动物原是头一回,却也颇具神韵。”
石广潇早已收回目光,他本弃画多年,更不喜他人当众评论自己昔日画作,便道:“敝人幼时信手涂鸦,竟被母亲视若珍宝,母亲一向疼惜潇儿,潇儿无以为报。
母亲今日教诲,潇儿谨记于心,来日若有闲情再度提笔,也必时时念及母爱之厚恩。”
潘氏道:“你也不必将我这些话太放在心上,你已长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自己心中有数,无愧于心便好。为娘只是可惜,怕你天赋埋没了。”
石广潇道:“潇儿谨记。”
又过不多时,一个白衣少年姗姗来迟。
陈绮仙远远望去,那少年也算是俊雅,只是眉宇间隐有稚态,身形也似没长成的样子,偏于清瘦些。
气质内敛简朴,如一柄还未出鞘的蒙尘利刃。心道,这少年才是石家七爷石琛了。心中又暗暗将石琛与石家二爷比较,想起石广潇卓然风姿,抬手捋发间不着痕迹地蹭了蹭耳朵,但觉烫手。
偷望石广潇,见他仍是恍惚,便陈情始末,欲引他注意。
“仙儿错认石二哥,这才闹了些笑话。方才评价之语,本是传言石家七哥德行出众,少年英姿。我瞧眼前来人,果真便是石家七哥了吧?”
众人方才恍然大悟,看着石琛的眼神也就带了些柔煦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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