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佑七年,九月初八。
晻晻黄昏后,寂寂人定初。
霜威初降,秋风渐重,轻动微寒,暗欺罗袖。
黑夜如浓墨般涂黑了整个天际,夜静更深人已歇,只有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报时声、值宿的禁军整齐而匆匆的脚步声轻轻踩过这片静谧,也偶有那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的痴男怨女于静夜之中发出几分“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感叹。
然而这片肃杀宁静之中却隐有黑云压城、风雨欲来之势,睡梦中的人们此时并不知道明早醒来这天下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便知道又如何?黔黎百姓,日子还不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与坊间这份宁静大不相同的是,此时内城三门、外城四门的城防均已悄然加强,皇宫的大门早已落锁,透过紧闭的宫门依稀可见负责守卫皇宫的禁军已经刀出鞘、箭上弦,成一触即发之势。
皇宫东路的景福宫此刻正处于这场暴风骤雨的中心。
一名身着蓝灰色圆领窄袖锦袍,头扎方巾,腰缠革带,足蹬革履的男子手端银枪站立在景福宫宫门之外,枪尖已被鲜血染红。这男子看上去二十六七岁的模样,颔下无须,看装扮正是宫中品级较高的内侍的打扮。男子身后背上还背负着一名七八岁的男童,用帷幔捆扎在了身上,透过帷幔的空隙隐约可见男童此时仅着中衣,未着外袍,发髻散乱,显是仓促之间未及更衣。男童适才在打斗中被碰撞了头部,此刻正在昏迷之中。
景福宫院内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禁军尸体,显然这灰衣男子是刚刚从景福宫中浴血杀出的。然而景福宫外并非坦途,他陷入了更多人的包围之中。
为首一老者与那青年内侍也是大致相同的装扮,只是头上多了一顶软脚幞头,腰间的金虎令牌展示着他的身份。其余众人也俱作宫中内侍装扮,浅灰色无纹饰的棉袍显示这些人的品级并不高。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阵阵萧瑟秋雨,细密如织,虽不凌冽,却也模糊了青年内侍的视线。
“殷师父,卫门司也要党附齐王、背叛陛下吗?”青年内侍冷冷地盯着那老者的双眼质问道,语气之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愤慨。卫门司本就应是皇宫看门狗,如今这看门狗不咬外人,却咬向了本应保护的主人。
那老者正是卫门司司监殷天章,此刻面对爱徒的诘问他略感羞愧,轻叹一声道:“韩炎哪,你我终究是做奴婢的,无论这皇宫的主子换成了谁,于你我而言都并无分别,还不是一样的伺候主子?反正都姓祁,何苦较真儿呢?再说了,这皇宫已经被围了个里三重外三重,你武功再高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吗?你又何苦把自个儿搭上呢?!”
韩炎并未直接答话,而是左手撩起衣襟,右手枪尖划了个弧形,半片衣襟随之落下:“殷天章,你我今日割袍断义,今后再无师徒情分,只有你死我活!”韩炎的声音之中听不出任何愤怒,只有寒入骨髓的冰冷。
殷天章面色一沉:“如此也罢!你初入宫时我虽指点过你的武功,但你本就是带艺投师,我知你在投我门下之前就已精通枪法,可惜一直无缘亲眼见你练过,今日老朽便要领教领教韩常侍的银枪绝技了!”言罢从身边徒弟手中接过一把环首刀横在胸前。
韩炎也不啰嗦,一个“三尖相照”起手,长枪一抖如游龙一般直取殷天章面门,殷天章一刀拨开,反手向韩炎前胸削来。韩炎撤步避过,枪尖划一大圆又再次前突,殷天章一个“压刀式”再次抵住了韩炎的进攻。二人枪来刀往,半盏茶的工夫已斗了几十回合。
到底是“拳怕少壮”,一番激烈打斗下来,年逾半百的殷天章开始有些力不从心,正焦躁之际,一阵马蹄声响,一队禁军骑马而来。
为首的一名禁军将领约莫二十几岁的样子,眼见殷天章带人将韩炎围住了却还在跟他单打独斗,他便有些恼火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炫技!这又不是你们卫门司练功!一起上砍死他便是了!”
众人依言一拥而上,殷天章趁机退在一旁喘息了几口。韩炎见众人齐上也并不惧怕,一杆长枪左突右挡,若舞梨花,如飘瑞雪,枪枪直取敌人命门,当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时竟无人能近其身,不仅如此,包围圈也硬是被他撕开了一个口子。
韩炎沿着巷道一路向东侧宫门口突围而去,不断有禁军士兵、卫门内侍倒毙在他的枪下,所过之处鲜血飞溅、哀嚎声声,直杀得众人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眼见得就要突围而出,然而,年轻将军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去向,巷道出口处一队禁军手持弩箭守住了道口,一阵箭雨齐射,韩炎虽掌中银枪舞动如轮生生挡住了弩箭,但自己也被再次逼入包围圈中。
殷天章此时再次赶将上来,手中大刀直劈韩炎面门。适才他被那年轻将军斥责了几句,面上有些挂不住,可对方官高职显,又是皇亲国戚,他也不敢说什么,此时满腔怒火便撒在了韩炎身上,这一刀又快又狠又准,韩炎不得已举起枪杆相迎,只听“咔嚓”一声银枪断为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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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炎兵器被毁,眼见得处于劣势,千钧一发之际,他不但没有退让,反而丢掉手中的断枪,欺身向前,趁殷天章还未来得及收势,左手一把抓住了殷天章持刀的手腕,右肘猛地一顶殷天章的前胸,意图将殷天章一击致命。
然而这一招正是殷天章往日所授,他岂会不知如何破解?只见殷天章身子一侧堪堪避过韩炎击来的右肘,同时果断放弃手中刀,右手化为掌势,向着韩炎猛击一掌。韩炎也不躲闪,任由他击中前胸,左手就势接过下落的环首刀,身体则借着这一掌之势凌空而起,向后跃出数丈,正好落在了巷道口禁军弩队的身后。落地之后,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刀交右手,再次转身向宫门处奔去。
那年轻将军赶忙驱散了堵在巷道口的禁军,带着手下马军追击过去,同时,宫门口的禁军显然也早有准备,一见韩炎靠近便又将他合围起来。
韩炎不得已再次停下脚步,连斩数刀,将身前的几名禁军砍翻。其余禁军却早已被他刀刀毙命的凌厉攻势吓倒,故而只是围而不攻,无人愿意上前送死。韩炎右手持刀,目光如炬,十分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禁军,随时准备将靠近之人斩于刀下,一身灰色锦袍溅满了刀下亡魂喷洒出来的鲜血,已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那一路追击的年轻将军也已赶到,他勒住马缰阴恻恻地看着韩炎道:“韩炎,你今日出不了这宫门了,不必枉费力气了!”
韩炎并不答话,他本来就不大爱说话,此刻强敌环伺之下更不想分心,只在心里默默回应了一句:未必!
他抬头看了看高达三四丈的城墙,目光一凛,身形骤动突向左边的禁军袭去。
韩炎这一路如砍瓜切菜般杀人,其实早已将不少禁军士兵的胆吓破了,此时见他不攻击正面的将军,而是向左袭来,左边的禁军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便是这几步给了韩炎机会,他趁势一扭腰一蹬腿便踩上了宫城城墙的内壁。
大渊城墙普遍采用的是逐层向上内收的“露龈造”制式,城墙的内壁是有一定的坡度的,虽然坡度很陡,但对于韩炎来说已足够借力,连续两次借力之后韩炎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宫墙的墙头之上。
乍见此变故,那将军大惊,连呼“放箭”,一阵箭雨射向城头,但为时已晚,高耸的宫墙几乎挡住了所有的箭矢。
韩炎连续几刀砍翻了守在城墙上的禁军,没有丝毫的犹豫,转头纵身一跃从城墙外侧翻落而下,手中钢刀在城墙上划出阵阵火花。仗着钢刀带来的缓冲之力,韩炎总算稳稳落地,但钢刀却也因此断裂报废。落定身形后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强压住胸腹之间翻涌的气血,奋力冲向十王街。
那将军勃然大怒,可又没有韩炎那样的功夫和勇气,盛怒之下几刀砍死了适才后退的几名士兵以肃军纪,又命人立即取来城门钥打开城门。
城门之外,早已不见了韩炎的踪影,城墙之下只有一滩血渍和一把折断被丢弃的钢刀。那将军见状大喜:“他伤的很重,跑不远的,随我追!”
言罢环顾了下四周,见除了自己带来的大约百名马军外,剩下的都是步军。以韩炎轻功之高、速度之快,普通步军是肯定追不上的,他便只好放弃步军,只带着马军出宫追去,边追心里边骂:既要举事,为何不早些谋划!今夜之事太过仓促,否则何至于被一个韩炎生生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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