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医院的白色高墙之外,项北的车子就停在一棵大樟树底下,车子一直发动着,空调也一直开着。他把驾驶位的调节杆拉到最底下,脚架在方向盘上,尽可能让自己保持舒服的睡姿。他眼睛上挂着墨镜,原本想要打个盹,可是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吵得他有些不得安宁。
念京生走到车子旁边,敲了敲车窗。
听见动静的项北立即清醒过来,看着夕阳将天空染成了血色,嘟囔道,“怎么才来?我等到花都谢了,太阳都要下山了。”
念京生看了一眼手表,还不到6点,“没迟到啊。”
“不是让你尽快赶过来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教授年纪大性子急。”项北埋怨了几声,看着念京生不慌不忙的样子,都忍不住替他着急,“走走走,别让教授久等了。”
“不急,还有一个人。”念京生回道。
“还有人?”项北提高声量,往念京生身后一看,发现一路小跑着朝着他们奔来的方源,先是一愣,不解地问念京生,“你……你怎么把她给带过来了?”
方源喘着粗气,走上前,问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也不是,主要是教授平时不怎么见外人。”
“那就算是作为遇难者的家属,他总得见我一面吧?”方源的这句话堵得项北哑口无言。她倒也并不得寸进尺,看着无话可说的项北,语气转而变得轻快些,“再说了,总听你们提起教授,我想着怎么也得过来探望一下不是?”
念京生望着她扑红的小脸,笑了笑,问她,“看过医生了,那他们俩是不是该放心了?”
“嗯,我想他们应该放心多了。”她又跟他打起了哑谜,“你就不想知道,这名心理医生是谁?”
“难道我认识?”念京生有些吃惊。
“岂止是认识,你们俩曾经还一起上过电视,登过报纸,可谓是珠联璧合琴瑟相鸣。”
念京生听得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谁?”
“殷亮。”她一字一顿道。
念京生眼神一亮,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竟然是他?”
在上大学的时候,念京生和殷亮原本代表不同的学校参加比赛,想不到那场伯仲之间的对决使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就连教授对殷亮也是赏识有佳,也亲自为他写过斯坦福的推荐信。几年未见,谁也不会想到,再次传来殷亮的消息,却是他成为了一名心理咨询师。不过念京生很快反应过来,小声纠正方源,“琴瑟相鸣是形容夫妇情深的,用在我和殷亮身上恐怕不合适。”
方源憨声一笑,“也是哦。反正就差不多那个意思,高山流水遇知音嘛。”
“那他怎么说?”念京生关心道。
“他说会尽力治好我。”
念京生默默应了一声,“他说会尽力就一定会尽力。”
项北看着这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仍是一头雾水,“你们俩说什么呢?”
方源一脸淘气道,“我们在聊一名心理医生,要不推荐你去看看?”
“不不不,我就算了。”项北连连摆手拒绝,他又转向念京生,咬牙切齿低声问道,“京生,你把她带来,也不怕她嘴上没个把门,把教授气出个好歹来?”
方源不客气道,“喂,我可听着呢。”
念京生回道,“我也是想着,兴许教授能让她想起些什么。”
项北只好咬牙点头,他很快明白念京生的话中有话,“你的意思是,她的记忆开始恢复了?”
“嗯。”
项北欢心雀跃道,“那太好了。”很快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带她来想问问关于凶手的事?可教授根本不知道我们是未来人,他知道的未必比我们多。你们一会打算怎么开口?”
“这个你就别管了。”念京生冷声催促道,“你还愣着干嘛,赶紧的,不是说教授年纪大性子急吗?”
“你等等。”项北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大束鲜花,随即又拎出一个大果篮,“拿着吧,教授这次受了不少苦,而且他身体也不好,你们俩怎么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念京生一晃神,突然觉得这一幕格外熟悉。他也曾捧着花去看望教授,那是在他出狱当天,只不过那日是站在教授的墓碑前,送上的是一束白菊。
三人前后朝着住院部的方向走去,项北发现念京生和方源不约而同都穿着一身黑色,又调侃了一句:“你俩这样子感觉像是来提前奔丧似的。”
念京生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不会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项北没再说话,默默地跟在他俩身后。
教授病房在三楼,念京生按下了电梯,三人有序进入电梯。上行的过程中,方源注意到念京生和项北都没有再说话了,他俩神色都很凝重。她记得,项北说过,教授会在不久后死去。尤其在眼下这逼仄狭窄的空间里,空气变得格外厚重,压得她都有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