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夏晚烟才能了无牵挂地走。
元日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过悲伤。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在荣筝临终前的几年,陶眠反而远比之前更轻松快活。
他和当年的陶眠一样,都只是不想让那些沉重的心情,压在身边人本就不堪重负的肩膀。
只是少不了这样的时候。夜深人静,元日好不容易结束辗转反侧,陷入昏睡。醒来时,却发现妻子手中捏着锦帕,细致又轻柔地擦着他眼角半干的泪。
漫长的道别,如此折磨人心。
夏晚烟离去得无声无息,和蔡伯一样,到了该走的时刻,她就收拾了不多的行囊,走向彼岸。
她平躺在床上,两手交叠放在被子外,双眼阖起,嘴唇微微抻平,仿佛准备好留给那对父子一个安详的笑,却又在中途被打断,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彼时,元日就坐在床前,深深地凝望着妻子。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他好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从日升到日落。
他的儿子从旁边经过几回,陪他坐下,又离开,再回来。
元日意识到了儿子的存在。晚烟在生前反复叮嘱过他,要让行迟吃饱、穿暖,再教他成长。
他记住了妻子的话,像执行一个不能理解的指令,只是做,却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
人在这种时刻,好像灵魂已经从体内剥离,行尸走肉。
他收拾着桌子上的残羹剩饭,行迟吃得很少。他想把儿子追回来,让他多吃些,他娘说了,要他吃饱。
但等他走出门后,就忘记自己本来要做的事。
他看见被夕阳铺上余晖的门,恍惚着走过去,坐在了上面。
儿子重新回到他身边,默默地陪他坐着。
然后呢?然后有人来了,他安慰了行迟几句。
行迟哭了,哭得元日整颗心拧起来,他张张嘴,却没有能力去安慰行迟。
他已经无法拼凑出完整的一个自己,旁的事,根本无暇顾及。
元日在破碎的意识中,拼凑出眼前人的身形。
是陶师父。
陶师父千里迢迢,为了他们一家三口而来。
知道眼前的人是陶眠后,元日仿佛重新被聚拢在一起,所有的情绪回流,又把碎裂的他灌满。
他想起了妻子,想起他们曾经共度的时光。
想到初遇,想到大婚之日。
入目皆为喜庆的大红色,妻子穿着喜服,衬得人纤细秀美。他用喜秤挑起红盖头的那一刻,妻子垂首温柔一笑,元日险些丢脸地落下泪来。
一幕幕旧事重来,回忆的浪潮拍打着他摇摇欲碎的心。
再回首,提灯的人已经不见,留给他的,只有满地的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