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齐湘微微扬了扬下巴,干脆利落道,“破门阀,收封地。”
“刘邦建立汉朝后,推行‘郡国并行制’,除了皇帝直属的‘王畿’以外,将其他的领地分封给各个兄弟成为诸侯王;而刘邦驾崩后,吕后家族发动‘诸吕之乱’,虽被平定,但为后来的‘七国之乱’引起祸根。唐朝立国后,几次大型政变如玄武门之变、唐隆之变等,亦多是由诸王拥兵所发动的……”军队的控制权,土地的控制权,一定要掌握在朝廷才可,如此才能避免地方势力坐大,尾大不掉。
“所谓集权,破门阀,收封地也不过是怕诸侯做大发难,可这并不适合地广人稀之处。”朝廷再是集权,也难治理偏远地区,有王侯驻扎治理,手握一小部分驻军,比朝廷派官员去会好的多。“正所谓鞭长莫及。”
宁安一边给两个孩子擦手,一边听着他们论朝政。她听得出来,褚姓学子读的书很多,也钻研过历朝历代政权,只是书未读透。他想要论历朝得失,又想有自己的观点,如此以来,倒是解释不清,言语矛盾了。
她继续听着他们驳论,旁边有一桌的学子听了许久,忍不住插嘴道,“你说你并非太子一党,为何句句为太子辩驳,斥摄政王新政改革不妥?”
他站起,对着面摊上的人一拜,“在下齐鲁杨浩。”
不知不觉间,面摊便围了许多人,学子们将面摊围住,或坐或站听着他们驳论,并适时插入几句自己的见解。
杨浩道,“学生以为,罪不可赦,必要时,可祸连家人。”朝臣贪腐一事,与刑狱案件,需分开论。“贪了便是贪了,心不正,存贪念,无可辩驳,没有理由。”
先秦《法律问答》《仓律》均有载:犯罪的构成,要区分有无犯罪意识,区分故意与过失,共犯加重处罚,自出减刑,诬告反坐。“一问有无犯罪意识,贪赃枉法,以百姓财产充私,如何不存犯罪之意?二问故意过失,中饱私囊如何能是过失?三问是否自出,仗着朝中为重,依傍世家大族,便目中无人,不思悔改,便该重判。”他缓缓道,“你怜贪官家人,可他们享了钱权,任有边塞将领忍饥挨饿,任有军饷缺乏,不顾国家存亡,百姓生死,便可怜,也是哭自己没了好日子,而非真心悔过认错。”他一字一句道,“学生以为,摄政王所行政事,并无错漏。”法家认为法可以禁奸止暴,商鞅曾强调“禁奸止过,莫若重刑。”韩非子也曾提过“轻刑伤民,重刑爱民”“峭其法而严其刑”。
宁王看着他笑问,“《汉书》有载,先秦统治者将重刑理论斥诸实践,导致用刑残酷、刑法滥用,最终致使秦灭亡。”乱世用重法,他们如今国泰民安,若是用了重法,反倒是不妥。
杨浩道,“我晓得。”他咧唇一笑,唇边一抹浅浅的酒窝,“摄政王对贪腐之人用重刑,株连他们家人,是为了震慑朝臣。贪腐之风,不可吹,必须在源头扼断。”
宁王站起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是今年参加科考的?”
杨浩点头,宁王又问,“若是中了,你想去为何官?”
杨浩毫不犹豫,“刑狱。”
他笑着抬手,乔稽从他身后递来一本书。宁王拿过,递给杨浩。“这是我前些年无事编撰的策论汇本,上面有我写下的注释,你拿去看看吧。”说罢,也不等杨浩反应,便揽着宁安,牵着儿女离开了。
一家四口泡在温泉中,宁安问他,“你觉得名杨浩的学子不错?”
宁王点头,“对刑狱颇有见解。”朝臣这几个月,被他斩了不少,刑部、大理寺不少空缺,也该进些新人了。“后日贡院考试,我会去监考。”第一次不发试题,置白板,由史太师与他现场出题;第二场、第三场亦如此。“考生拿空白试题,誊抄试题,而后答。”
宁安原想问他要出什么题目,后一想,青儿也好参加科考,她问了不好。宁王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便是告诉了青儿也无妨。”
宁安忙阻止,“不行。”科考之事,事关朝廷、国家,怎能徇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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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从水中捞起她的手,细细把玩。“青儿考不上。”先不说今年的学子们卧虎藏龙,多是学识见识满溢之人,便是今年的考题,便比往年难的多。“史太师虽是史氏一门之人,在科考之上,却是公允的。”不仅公允,还会认真谨慎,拿出全部学识出题。
“考不上便考不上。”宁安无所谓,“他年纪小,我也不想让他这么早入朝为官。”
禾禾喜水,苗苗不喜。宁王一手拉着女儿不让他游远了,一面又安抚的摸了摸儿子的小脸。“汪侍郎给我递了拜帖。”
“嗯?”热气蒸腾,宁安的脑子一瞬间有些迷蒙。
“也不知为了汪青蔓还是什么,我允了。”汪青蔓中毒多日,还未身亡,显然他们谁人手中有解药。那些毒,可是他花了大笔的银子,广搜天下名医,从宫中祭坛留下的物件中提取的。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年是汪青蔓将她的小王妃推到冰窖里的。她看到他后露出一抹惊慌,可很快镇定下来了,一直试图哄骗他离开。她没想到他也会跟着跳下去,在他跳下去之后,她竟然关上了冰窖门,意图冻死他们。
她入府之后,也是常常试探。他与她虚与逶迤多年,忍着恶心哄着她,想要从她口中套出话来,却不想她口风竟然如此严密。
如今想起来,还是觉得胃中泛酸。
想要害他的人,想要害他王妃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宁王抱着宁安,“算算时间,你又该病了。”每每四季交替,总会病上一场。以前觉得是身子弱,受不了换季,后来寻了天下间名医,有一个擅长调配毒药的大夫说,或许并非因为换季气候变化,而是体内的余毒三个月复发一次。
余毒不清,总归是让人不放心。
宁安有些气闷,每次都是高热,浑身酸疼,意识迷糊,惹人忧心。若是遇上癸水,更是又冷又热,眩晕呕吐,胃中拧着疼。但她还是笑笑道,“总是这样,我也习惯了。”
宁王爱怜的亲了亲她的脸颊,“我倒是宁愿你呼痛喊疼。”这样不哭不闹,乖乖承受的模样,太让人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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