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女眷们,其实或多或少有些亲戚关系。有的远,有的近,硬是要攀扯,总归是能攀扯上的。太子妃的生母出自汪侍郎一族,明王妃的生母则是王氏一族之女。真算起来,她们俩还算是表亲。
家族为集权,为拉拢权势,最廉价也是最好的方法便是联姻。你家的儿子娶了我家的女儿,我家的女儿嫁入你家为妻或为妾。有了联姻关系,便也算站在一起了。
赵云昭便是因为此嫁入侯府的。她的父亲是三孤之一的少保,从一品,负责协助皇上处理重要国事政务,职位至重。近些年,三孤职位逐渐成为虚衔,只用于加封重臣。父亲焦急,生了联姻的想法,便将她与嫡姐嫁入了侯府。原是她为妾,嫡姐为妻,奈何嫡姐心高气傲,瞧不上空有头衔却无实权的侯爷,在定亲那日仗着自己得宠狠闹了一通,惹恼了公主,于是,她成了妻,而嫡姐成了妾。
一个嫡妻该是什么样子,赵云昭不懂,没人告诉过她。但她知道公主喜欢什么样的儿媳,规矩、本分、无趣、不苟言笑,同她一般。
她看着嫡姐如花蝴蝶一般在梅园中跑过,笑挽着朝魏郡主巧笑。刚嫁入侯府那一年,侯爷十分不喜嫡姐,因为嫡姐心高气傲,因为嫡姐瞧不上他。可后来,不知是他被嫡姐的真性情吸引,还是嫡姐看清了形式,明白她所能倚仗的除了父亲便只有丈夫后。她开始对着他笑,有意无意的勾引他,与府中的其他妾室争宠,嘲笑她的无趣。
侯爷极其宠爱她,专访专宠,甚至为她找朝魏郡主专门买来雪香丸。赵云昭冷眼看着她,她以为侯爷是真的爱她吗?侯爷再纨绔,也是公主之子,分得清轻重。一个生母病逝都无动于衷的女人,一个生母去世都要挑唆公主,不让她归家见最后一面的女人,如此冷漠冷酷的女人,侯爷又怎会相信她所谓的真心呢。
她为庶出,受嫡母养育长大,都记着恩情,有着母女之情分,她是嫡母亲生,却冷漠至此,她还在期待什么呢?
雪姨娘与雨姝、梅卿站在不远处,冷冷的看着宁安与詹事府詹事夫人聊天。詹事府,主要负责东宫事务。设始于秦代,为太子僚属。詹事府便姓詹,詹夫人为人热情,喜为人做媒。
詹夫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云昭,“说起来,侯府的亲事还是我牵线搭桥才能成的。”她红润的面上含了一抹骄傲,“原只是娶妻,谁知赵大人家中的小姐说,一个人嫁过去寂寞,定要带着庶妹。”她感慨,“赵大人的女儿与一众姐妹情深,只可惜她无意惹恼了公主,妻成了妾。”说罢,她又呵呵一笑,“不过为妾又如何,还不是得侯爷喜爱,专访专宠,侯爷甚至放话,只要他产下长子,便扶她为正妻。”
正妻尚在,便要扶妾室为正妻,妻妾之分便是如此随意吗?即便是未曾见过这位闲散侯爷,宁安对他得印象也不好了。“夫人觉得带姐妹一同嫁入是福气?”宁安扬了扬眉尾,冷淡道,“为何我觉得这是深深的恶意。”若是真的姐妹情深,如何能够让姐妹为妾?说的好听便是相互扶持,难听一些便是坏了姐妹的好姻缘,处处压姐妹一头。“夫人乃是正三品官员之妻,怎会不知妻宗室成员之上,名称封号、嗣职袭位、生卒年间、子女婚嫁、丧葬谥号,一一均有详细记载,而妾室却无。”无便意味着妾室是奴仆,可以被当家主子、夫人随意发卖、转赠。她们的儿女,庶出二字是通称,也是好听的说法。实际是他们不可承继爵位,参加科举也要避开嫡出兄弟参加那一年,以免夺了嫡出的风头。
詹夫人脸色微变,宁安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大概是哪家看上了她的一双儿女,更瞧上了王爷如今的地位,想要早早结亲。月余前,她与詹夫人出席同场宴会,詹夫人还对她爱答不理的,今日倒是热情起来了。
太子被晋足,皇上屡屡表现出废太子之意,一直站太子一党的詹大人,自然要找出路。太子势大时,他没少拉踩王爷,如今便只能将自己的妻子派来了。
宁安唇际挂着天明前虚浮的弯月,转身离开。
赵云昭就在她们不远处,听了她的话,含了一抹发自心底,只属于她自己的笑。
雨姝带着梅卿、雪找到了躲在一处假山后的汪青蔓,汪氏母女的日子不好过,名义上是小姐,实则婢女都不如。
若是以往,雪姨娘定要奚落她两句,如今,自己的处境又比她强上什么,便少了一些刻薄。“要我说,你便不该闹一场,在王府之中,总好过你回汪府。”暗暗争了多年,斗了多年,她的一切她们都了解。“本就没什么母女情,断了便是。”她的那个娘,哪有一个为娘的模样。“如今倒好,非但没让夏侯宁安名声受污,反倒是助长了她的身份。”
如今的夏侯宁安,短短几年,便已经坐稳了她的宁王妃之位。如今的她,与王爷夫妻同心,情深意重,膝下有一子一女,身后是夏侯一门与元氏一族,再也不是她们能够动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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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愿承认,可她们输了,输的彻底。也或许,她们从未赢过。
汪青蔓看着她,“如今,你们又比我好到何处?”虽在王府之中,却形同在冷宫。野草蔓生,灰尘厚重,满目疮痍。
一阵沉默。
雨姝缓缓开口,“王府之中妾室来来往往,送入的不少,送出的更多。”王妃居于小院,任有她们独大的这些年,她们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还妄想产子稳固地位。
梅卿道,“若想不会当作物品送出,便该安分守己。”
雪姨娘冷冷看着她,“你安分守己了,不被当做物品了,你的家人呢?”她是因何进入的宁王府,如今任务没有完成,明王那边,动不得她,还动不得她的家人吗?
梅卿广袖之下的手悄悄握紧了,她已经几年没有过家人的消息了。
雪姨娘唇边含了一抹幸灾乐祸,“我孤身一人倒是无所谓,你们呢?”
梅卿冷冷的看着她,“你休要挑唆我们,如今我们做什么都相当于以卵击石。”
“难到便什么都不做?”
梅卿冷哼一声,“要做你做,我还想留着一条命。”说罢,转身离开。
梅卿刚走出假山,便被伍德带走了。宁王洗漱完,只穿着寝衣坐在床上喝参汤。她低着头,不知他想要做什么。
“你想离开吗?”宁王缓缓道,“离开王府,我给你一个新身份,给你一笔银子,让你日后生活无忧。”
梅卿震惊,抬头望着他。宁王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喝着参茶。她不明白宁王想要做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何独独叫她来。她对宁王没有奢望,不会认为他是突然想起了她。这些年,她除了悄悄打探家人的消息,便一直安分守己。
“想你的家人吗?”
梅卿低头,“想。”
宁王将参汤递给一旁伺候的梁嬷嬷,“既然想,便为本王做一件事,事成,我放你与你的家人离京。”
梅卿面上一喜,宁王继续道,“今日王妃设宴,你家姐也来了。”他勾着浅浅的笑,眼底藏着狰厉,“你的家姐如今伺候在明王妃身边,颇得明王妃宠幸。”他站起身,走到梅卿面前,“明王曾有一个侍妾,宴席之上刺杀父皇,我隐约记得,她似乎是叫苓叶。”
梅卿眼中有一丝茫然,她不知为何她的姐姐成了明王妃的侍女,更不明白他为何要查一个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