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开年第一件大事,莫过于春闱。
会试放榜那天,杨温平这个名字犹如一颗炸药,在大兴城的大街小巷中炸响。
“这届的会元,竟然是个女子?!”
会试放榜当日,所有贡士都将入太学,等候明日殿试。辛兆坐在太极宫中翻阅贡士的名册,自然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会试第一名的女会元。他轻轻念叨了一声:“杨温平……这名字好生耳熟。”
程思威也偏头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像和那个回楚州的杨大人的妹子一个名字。”
“哦?”想到杨菀之,辛兆突然蹙了蹙眉毛,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的太子,脸上闪过一抹厌恶,“这人也是河曲书院出来的,莫不是同一个人?”
“这……”意识到自己好像多嘴了,程思威缩了缩头,“奴才不知。”
“哼,让她回家守丧,她钻了什么空子,竟然还敢来科考?真是放肆!你亲自带人去太学给我会会她!若是真是那楚州的杨家女,明日也不用殿试了,直接判她一个大不韪,杀了!”
程思威想劝一句,但心想这事儿交到自己手上总比直接交给龙鳞卫要好,圣人这会儿正在气头,一会儿看完了,回来给那女会元说说好话吧。万一只是运气不好,遇见同名的呢?而且,就算是本尊,也不至于杀了,不然,要天下人怎么想圣人呀?
程思威这唯唯诺诺地去了太学,跌跌撞撞地跑回来。
“陛下、陛下,杀不得,杀不得!”程思威失魂落魄地扑倒在辛兆面前,都顾不得什么君臣尊卑了,抓起辛兆的龙袍,“陛下,您随奴才来太学,看看……看看那会元……”
见程思威这模样,辛兆也好奇了,他这个司宫监,虽然有时候喜欢在各个人之间左右逢源,但确实也尽心尽责、忠心耿耿,很少见他如此失态。只是甩了甩袖子,道:“如此大惊小怪,成何体统?朕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能把你吓成这样。”
等到辛兆和程思威一起坐到了那太学一间带着纱帘的教室内,透过纱帘望着纱帘外的那个少女时,辛兆也险些失态。
“怎会、怎会……”
辛温平是习武之人,早在程思威来打探她时,她就察觉到了。为了今日,她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辛温如爱穿红色罗裙,她今日也是一身红色罗裙;眉眼也在持国公夫妇的指点下,照着辛温如的模样,略微修饰了一下。原本姊妹俩就生得相像,如今略施粉黛,辛兆又隔着纱帘看,只觉得这杨温平越看越像辛温如。
他敛眉,吩咐程思威道:“把她喊进来。”
“是。”程思威从内室出去,不一会儿,辛温平跟在他身后进来。
辛兆依旧坐在纱帘后,开口问道:“你是此次会试的贡士?”
真的和生父面对面时,辛温平内心竟然出奇的平静,没有想象中的紧张或者激动。她点头道:“是。”
“叫什么?”
“杨温平,字小山。”
“哪一年生的,祖籍在哪里?”
“大约是长生元年。”辛温平将已经在心中背过无数遍的台词说了出来,“祖籍么,若是随我养姐,应当是楚州。但也可能是广陵人。”
长生元年,广陵……辛兆和程思威隔着纱帘对视了一眼。
但辛兆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激动,继续问道:“养姐?”
“是,养姐原是洛阳营造司的司正,后来来大兴做了几个月冬官大夫,因为楚州的亲人过世,回乡丁忧了。”
果然是她。辛兆蹙了蹙眉头,又问道:“那你呢?你养姐回乡丁忧,你为何不一起去,还来参加科考?”
“大人,”辛温平摇了摇头,“我去年已经十五,可以自立门户,那时我养姐便将我的身份告知与我。我思索多时,养姐虽然于我有恩,但我也想找到我自己的亲人,所以便离开杨家自立了门户,打算科举之后寻亲。我并非知恩不报之人,只是楚州杨家未有养育过我一天,都是养姐和养父二人含辛茹苦拉扯我成人。养姐同意我断亲,也是不想日后杨家拖累我。”
“竟有此事?”辛兆狐疑。
“我与杨家的恩断书还在洛阳户部司的档案里存着呢,我骗大人作甚?倒是大人今日召见我,既不报名姓,又问我如此私事,是何来意?”若是有问必答,未免太过可疑,辛温平适时的质问,倒是显得很自然。
辛兆不免点了点头,是个有脾气的,善。
“你别着急,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你养父是何时收养你的,你身上可有信物?”
见辛温平垂头,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回答,程思威连忙解释道:“这位大人也曾有一个走失的女儿,因此才这样问你的。”
辛温平抬头,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地迷茫。她还是思索了片刻,才开口:“我不知道,听我阿姊说,我是我爹长生元年腊月在维扬县外的雪地里抱回来的。身上有一把翡翠长生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