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薛武安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司马陵现在给他说一句“你已经被包围了”也许都不能让他这么吃惊。
他看着司马陵,司马陵的眼神告诉薛武安他根本没有在开玩笑。
“你……”薛武安的声音都在颤抖,“你什么意思?”
“你难道忘了我们昨晚的约定?”司马陵皱起了眉头,“我仍要在北成待上一阵子,不能和北成君闹僵。如果只是打晕我的话,难保北成君会起疑,你只能杀了那个士卒,然后将我砍伤,北成君才会真的相信。”
薛武安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司马陵,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条人命!”薛武安尽力压着自己因为愤怒而有些嘶哑的声音。
“我知道。”司马陵回答得不动声色。
看着司马陵平静如水的表情,薛武安这才明白虽然自己对司马陵多有忌惮,但还是小看了他。
这个人和自己以往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薛武安成长在墨家,从小打交道最多的便是游侠。近一两个月,他又遇到了许多贵族、将士,和这些人打交道惯了,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行为方式。在他看来,就算是贵族之间的勾心斗角,也不过是想多捞一点利益而已,无伤大雅。
但是司马陵却不一样,这件事完全无关他自己的利益,他却能将自己的生命和别人的生命都置之度外。难道他就没想过,薛武安这一剑若是砍重了,他还能有活路?
薛武安只觉得不寒而栗,他原本以为随王、欧阳开、吕肆等人玩弄计谋已经足够精妙,完全没意识到司马陵这种无权无势的布衣反而才是最可怕的一类人,正因无权无势,也就没有本钱,便是不怕失去本钱。
薛武安看着那只握着他腰间铜剑剑柄的手,一时出了神。
“你还要看多久,快些动手。”司马陵的声音也不由得重了三分,“若是被北成君发现我们两个互有勾结,你和我都得死。如果你真的想去皋狼,真的想结束战争,那你就必须——”他把那柄剑赛回剑鞘,“把那个人杀了。”
薛武安心中如乱麻一般,看着自己腰间的剑,一时间竟手足无措。他已经上过战场,守城也守了几次了,大大小小的阵仗都见了个遍,就算是在战场上,他也从未这般紧张过。
那个名叫章鲁的士卒,分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死?如果只是因为薛武安自己的利益,他自然可以舍弃。可是如果赶不到皋狼,这场战争必将继续下去,到那时,留在蒲城的巨子、乔苏、危沧、随王、萧阳他们……
如果人命是可以用数量来衡量的,薛武安心里绝不会这么纠结。但是从小他就接受着“兼爱”思想的熏陶,坚信人命无贵贱,一条性命并不比三百条性命卑贱。但是真正实施起来,就算是巨子也做不到。远的不说,巨子派自己跟随跟随屈铨去追击周傲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平安归来吧。
怎么办?
薛武安的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却使不出一点力道。司马陵看着他的手已经近乎颤抖起来,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看了会儿,苦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可以成大事的人才,没想到也是一个瞻前顾后、妇人之仁的庸才。”
薛武安看着他,心里对这些讥讽之语却没有任何愤怒,如果真的可以的话,薛武安希望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司马陵口中的庸才,但是他现在是随国特使,有使命在身。
章鲁的背影离自己那么近,还在动,还在活着。
这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英雄。
薛武安回想着自己的梦,向司马陵摇了摇头,把扶在剑鞘上的手放了下来。
“我做不到。”薛武安沉声道,“不管是杀了他,还是用剑砍你,我都做不到。”
司马陵默立了半晌,忽地笑了一下,甚至直接笑出了声,他打量着薛武安,似乎第一天认识他眼前的这个人。
“那随国怎么办?”
司马陵眯起了眼睛。
“我身怀墨家剑术,连华清院主事都不是我的对手。”薛武安咬了咬牙,只好说几句大话出来,“我自己去挟持北成君,强行让他放行。我这里还有萧阳大将军送给我的符令,可以直接出入北成要塞。”
说完,他从怀中摸出那块萧阳送给他的符令。昨晚与司马陵密谈的时候他多长了个心眼,没有把这块符令拿出来。
司马陵眉毛一挑,“可真是一个好计划。”
薛武安脸上一红,“自然是比司马子的计划要差上很多,不过总是不杀人。司马子如果觉得北成君会对你起疑,不如跟我一起走,我将你推荐给随王。之前於安令俞仲便是受到了我的举荐,被随王委以重任。”
“不错。”司马陵点点头,“连我的退路都想好了,看来你不是一个傻子。”
薛武安沉声道:“司马子,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太公平,但是——”
“我不是说这个。”司马陵冷冷一笑,“我是说你,薛武安,你让我很失望。”
看着司马陵的眼神,薛武安竟觉得莫名有些熟悉。他呆了片刻,随即想起昨日萧夔看自己的眼神也是这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