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里逃生的第三团被安置在相对靠后的营地。这群残兵败将已经不堪再战,而领主也没有再对他们下达任何作战命令。老实说他们打得很好,几乎把贯穿防线的任务完成了一半,然而敌人的快速增援让突破行动功亏一篑。迫于形势,筋疲力竭的三团士兵只能忍痛丢下了同袍的遗体和盔甲。哪怕残兵们得救了,他们还是大败一场,敌人仍稳稳据守着高地。
“虾米,你挺虎的。”隶属于第三团特殊重步兵大队的兽人首领大聪明瑞哥看马修精神不振,便以兽人独有的粗犷幽默予以鼓励,“俺寻思你这么勇,就勉强承认你配当俺的头儿吧。”
不愧是兽人中的智者,其他兽人都对大聪明的“高情商”表现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知道这帮兽人是可靠的战友,他们也对自己没什么恶意,但马修始终沉默着。他的脸上憔悴、擦伤、淤青,还有一道道干涸的血痕。他的制服又湿又破,几乎面目全非。他看上去就像一块拧干的旧海绵。他一头扎进敌阵,绝望地抵挡着连绵不绝的反攻,直到援军替他们打通一个豁口,这场战斗才结束。脱水,饥饿,神智不清,几乎晕倒。哪怕是皮糙肉厚的兽人,也会惊讶于人类竟能如此坚韧。
终于在休息了一段时间后,马修才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大块头,帮我个忙。”
“啥?”
手术师和他的两个助手走了进来,聪明的瑞哥马上就理解了马修的想法。他一把按住了马修的脖子,另一只手用力一拽,马修的胸甲便在一声惨叫中被扒了下来。
“天杀的!”马修疼得呲牙咧嘴,“轻点!”
大聪明无辜地耸了耸肩,以兽人的标准而言,他的动作已经非常轻柔了。
手术师让助手搬了把椅子,让哼哼唧唧的马修坐下。马修默默忍受着医师的救治,不由得多瞅了瑞哥几眼。他明白自己伤得不重,虽然在战场上,只要受伤就不是好事,用武器的手臂尤其不能中招——这是最致命的非致命伤了。
这个绿皮…马修想,他浑身上下都是疤,究竟打过多久的仗才能受这么多伤啊?
“虾米真脆弱。”另一个兽人小声嘀咕,“换做是俺…”
“你也憋逼逼,”瑞哥瞪了那家伙一眼,“不就是让斧头开了个瓢,你也能叫唤半天。俺寻思以虾米的标准来说,你也就是那个…”
“好了,安静点。”马修很难理解兽人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开玩笑的心思。“最近口粮配给如何,大块头?”
“没啥味,但管饱,”大聪明回答,“俺们不挑食,有口吃的就行。”
“那就好。”马修把脑海中的清单划掉了一项。失去劳恩后,他得独自管理第三团——全团人的吃喝拉撒,上面派遣的任务,还有其他棘手问题,几乎让马修无从入手。这感觉就像刚从油锅里爬出来,又得奉命往火海里跳,这样可不行…老天爷啊,我是说,劳恩那家伙虽然不招人喜欢,但是,如果可能,还是让他回来吧。
“头儿,说起来,俺饿了。”
马修没搭理兽人,接受治疗的痛苦使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上——这太荒谬了,就像命运来了个玩笑。明明他才刚离开茶花领的地界,就感觉已经跨越了整片大陆,然后突然劳恩就死了,他肩负起了一个军团…这感觉太不真实了。那帮敌人,在损失过半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组织起像样的阵型,甚至感觉他们可以战至最后一人。
“喂,”始终没等到回复的大聪明急了,他一把揪住了马修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咱啥时候开饭?”
马修都忘了兽人是非常危险的异族。众所周知,从一个塞连新兵抵达极北防线开始,他们的平均寿命就只剩三天左右了。身体腾空的那一刻,马修才恍然大悟,原来塞连人说自己能从极北活着回来真的是件了不起的事。在面对面的时候,马修能清楚地看见大聪明的脸上画着倾斜的条纹,还有他嘴里伸出的两颗獠牙。这可是兽人啊。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马修就明白,关于兽人的传言都是有据可循的——这种野蛮、残暴、愚蠢的生物,假如不是嫌命长,那就千万别惹他们生气。
“放开他!”齐大步上前,把手指搭在剑柄上。
就在马修以为事态要失控的时候,一个疲惫而不屑的声音响起。
“饭已经做好了,去吧。”
“劳恩?”马修惊呆了。“你没死?”
“别他的咒我。”劳恩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大聪明,给我也整点吃的,这是命令。”
“我亲眼看到你胸口中箭,躺在…”
“让你失望了,”劳恩翻了个白眼,“我必然活得比你久。”
“哦哦,那俺去了。”瑞哥松开手,把马修放下,兴高采烈地招呼手下去觅食了。
“咳咳,”马修尴尬地问:“很高兴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