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领地的劳伦斯大病了一场。
对于劳伦斯来说,自己连对父母的印象都不曾有过,即使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亚当·劳伦斯,却还是能在梦里回忆起每一个亲人的模样——他的母亲很宠爱他,也会因自己淘气而生气,看见他被父亲揍又心痛不已。他的父亲虽然是个顽固又倔强的老古董,却并不总在家中板着一副臭脸。他总是教导劳伦斯要当个谦逊有礼的好人,以良知而非利益来决定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他的家人木讷、不懂变通,却也会在劳伦斯生病时日夜不离地照料他…还有老波顿,对劳伦斯来说,他既是可靠的佣人,也是睿智的老师…在梦中,劳伦斯看到了他们血肉模糊,已经腐烂的脸。这些人都是奥菲利亚一时兴起的受害者,因为劳伦斯的苟活而怒不可遏,他们如曝尸荒野的恶灵般愤怒,被铁链囚禁在地板、墙壁、天花板上,如栩栩如生的破损雕塑,或扭曲变形的活体祭品。
就连沉睡也无法隔绝的痛苦封锁了他的所有感官,强迫他在回忆中接受漫长而痛苦的折磨,直至他的死期到来。
黑暗变得愈发深邃,劳伦斯能感到一个无形的存在正从黑暗中审视着他。那是一个恶毒的灵魂,一个无情且充满仇恨的意志,它邪恶至极,却又在某些地方诡异地与人类相近。
恐惧与疲惫,让他的每一根神经都隐隐作痛,而那邪物的接近则让劳伦斯感觉自己再也撑不住了。他的四肢突然抽筋,被拖入黑暗中。
“侍奉我,或死而为奴。”
然后,他醒了。周围的微弱烛光太过耀眼,几乎灼伤了他的眼睛,他眨了眨眼,却无泪可流。
“需要我喂你吗?”
是菲丽丝,劳伦斯疲倦地偏过头。那个回了领地就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的姑娘,正用略带忧虑的眼神打量着他。她穿着一条亚麻短裤和素色布衫,就像她平日里不需要出门时的装扮一样。她的左手端着一碗早已晾凉的蔬菜粥,在劳伦斯看向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将右手从劳伦斯的掌心里抽了回去。
劳伦斯非常疲惫,已经没力气去惊讶了。他默默摇了摇头,木然地把脸转了回去。
“先把这个喝了再睡吧,应该能让你好受些。”她眉头一皱,严肃地补充道:“如果你真的没胃口,那至少该喝点水。”
“不用了,谢谢。”劳伦斯沙哑而迟钝地答道:“我没事,再休息一会就可以起床。”
“你很痛苦,我从你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菲丽丝的声音里只有确信。
不知怎么的,劳伦斯能感受到菲丽丝的想法。她想说些什么,却难以启齿,而他隐约感受到她与他似乎在某种情绪上能产生共鸣。
“也许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我明白。你先起来把粥喝了,咱们再商量对策。”
“咱们?”
菲丽丝搀着劳伦斯的胳膊,让他吃力地坐了起来,并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想赶我走?认识你之后的每场考验我都和你一起面对,这次也一样。”
和菲丽丝一起面对教会,这种事劳伦斯想都不敢想。他害怕身边的亲朋遇害,这种恐惧远胜过他自己大祸临头,但他知道此刻争论是毫无意义的,菲丽丝的命令不容置疑,领主的权力再大也有其局限。
菲丽丝的手滑过他的腰,将他拉近了些。这让他很意外,同时想起上次拥抱她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尽管有卡琳这种例外,但他一直觉得大部分塞连姑娘都不像兰斯女性那般安静温柔。然而菲丽丝让他认识到自己完全想错了,简直大错特错。她端起菜粥,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在确认它不会烫到劳伦斯后,她才把勺子送到了劳伦斯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