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紧绷到极致的安府尹霎时松了一口气,立时重跪在地,膝盖磕出闷响。
在场的富商们却仍是悬着心,无人敢抬头。
安府尹记录这些内容的时候,写的并非是送礼人的姓名,而是直接写了其背后的家族。如此一来,即便家主变换,这笔记录也不会无主。
无论安府尹念与不念,账本都已经到了太子殿下手中,他们之间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再被掩下了。
因为明家没有身涉其中,明老夫人方才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带着身旁的沈晗霜与明姝雪跪下。
但眼下,除了洛阳的几位官员及其家眷外,便只剩下明家几人还端坐在桌案边,格外显眼。且皇室一怒,庶民无论对错,总是要请罪的。
是以明老夫人眼神示意两个孙女一同起身,准备依礼跪下。
但祝隐洲无波无澜的声音忽然响起“都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起身。
“孤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
被年轻太子话里不自觉透露出来的压迫感摄住心神,在场的人,包括安府尹在内,都站了起来。
祝隐洲状似随意地说道“你倒是若无其事。”
安府尹心里刚平息了一分的慌乱霎时燎原,他立即重新跪下,毕恭毕敬道“微臣重罪,求殿下”
“安府尹有何罪”祝隐洲风轻云淡地打断他的话。
“是身为朝廷命官却索贿受贿,还是在其位却懒政怠政,只知保全自己”
祝隐洲带着断云和收雨查江家命案的同时,也查了安府尹在洛阳为官以来的所作所为。
很多百姓都说他是好官,清官。安府尹刚升迁来洛阳时也的确是两袖清风,恪尽职守。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事母至孝的安府尹为了给自己的母亲购入品种珍稀的菊花,安府尹初次收下了李家送来的银票。
自那以后,他便开始寻各种由头找洛阳的富商们要钱。安府尹只受财不枉法,可但凡看不懂安府尹的明示或暗示的,自家的生意一定会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
明家与沈相关联颇深,安府尹不
敢向明家索贿。是以这些年来,洛阳的一众富商中,只有明家从不曾出现在安府尹的账本中。
洛阳是富庶之地,商人们手里有钱,安府尹的钱袋也就愈发充盈了。
无论是这处宅子的一应布置,还是每年以重金筹办的秋华宴,都不是他的俸禄和原有的家底能轻易覆盖的。
而为了保住自己的官职,但凡于前途有碍或是风险较高的大事,安府尹都是能拖则拖,能推则推,在其位却不谋其政,任其职却不尽其责。
如此一来,与百姓日常生活有关,却不算难不算险的民生小事他都尽心尽力地处理了,在民间得了好名声。
而那些需要大动干戈,牵连较广的大事,都被这位玩忽职守的府尹大人和稀泥粉饰了过去。
这次江家的命案也一样,因为事涉朝廷重臣,安府尹不愿受牵连,便一直拖延着,等长安派人来接手彻查此案。
“若非你不愿被江家的案子牵连,孤也不会来洛阳。”祝隐洲淡然道。
这话由旁人听着,太子似乎只是在客观地叙述一个事实,全无讽刺之意。
可安府尹却悔不当初,他额上的冷汗一直不曾停过,嘴上只能不停说着“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江家的案子,微臣实在”
“既然你害怕担责,此案自会由陛下定夺。”
祝隐洲没有在查清安府尹的所作所为后便立即处置他,是有意要借着秋华宴抓个现行,挑破安府尹和这些富商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押下去。”目的已经达到,祝隐洲径直吩咐道。
“殿下,我真的知错了求殿下恕罪”安府尹再无平日里的周到与圆滑,狼狈焦躁地喊道。
太子的亲兵立即捂住安府尹的嘴将他押解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