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声声警钟在耳畔炸响,振聋发聩。
对于循规蹈矩十几年、习惯了逆来顺受从无一丝反抗意识的迎春来说,这样激烈的敲打足以令她头晕目眩无所适从。
大脑仿佛是一片空白,又似乎满是混沌,几番欲言又止不知究竟该从何说起,只呆愣愣地坐在那儿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林碧玉却并未再继续多说什么。
能捞的,她会顺便伸手捞一把,但对方若是太过烂泥扶不上墙,那她也只好尊重他人命运了。
言尽于此,余下的就该她自行考量抉择了。
“喝茶喝茶。”
几个小姑娘瞅了瞅低头沉思的迎春,犹豫一下谁也没去打扰她,各自端起茶杯玩笑起来。
林家这座老宅是侯府的规制,内里有一片占地不小的花园子,亭台水榭一应俱全,春夏时节风景极好,也是姐妹二人素日最喜欢呆的地方。
只是眼下入了秋,大多花花草草都不复往日生机,偶有风来,树上发黄的叶子和勉强的花瓣不禁随之起舞、坠落,更多了几分萧瑟的气息。
林黛玉不禁轻轻一叹,“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姐姐的新作后面呢快快道来叫咱们品品。”探春眼神骤亮,作洗耳恭听之姿。
林黛玉却遗憾摇摇头,“不过是随口一感慨罢了,后面我怕是续不上了。”
基调是显而易见的凄凄惨惨戚戚,以她现下的心境、状态,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三春闻言俱惋惜不已,唯独林碧玉悄然勾起了嘴角。
中午,姐妹几人同贾敏早早便坐在了饭厅里,边闲话家常,边翘首等着林如海。
却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个人影,眼瞧着早已过了平日归家的时辰,贾敏索性就叫人将饭菜摆桌了。
“今日恐怕是有什么事绊住了,未必回来用饭,咱们就不必等了。”
这话才刚说完,就看见林如海的贴身小厮林致远疾步而来。
贾敏蓦地脸色一变,忙问“你怎么突然自己回来了老爷呢可是老爷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没有,太太别担心,老爷好着呢。只不过今儿是甄家最后判决的日子,一早三司齐聚一堂忙到现在还没结束,奴才就先行回来说一声,省得太太和姑娘们担心,顺道儿拿些饭菜回衙门,等老爷得空就赶紧能扒拉上两口。”
“快去,叫厨房盛些饭菜装好多装些,也不知其他几位大人有没有准备,别回头不够吃了。”
转过头来才好奇询问,“这甄家是什么来历审的什么案子竟还要劳动三司会审若不能说就罢了。”
“这案子早就已经秘密进展多时,眼下一切已然尘埃落定,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说起这甄家,太太应当不陌生,就是江南那个甄家,过去太太在扬州时逢年过节还有些往来的。
他们家伸手进了两淮盐业之中,多年来敛财不计其数,还与其他官员串联勾结称霸地方,违法犯罪之事颇多家都被抄了,全族老小都等候发落呢。”
贾敏及三春姐妹无不震惊失色。
盖因这甄家与贾家乃是老亲,祖籍同属金陵,祖上几代交好、来往密切,即便隔着千里之外,每每年节相互之间也不忘备上厚礼。
乍然听闻这样一个消息,对于她们来说无疑是平地惊雷,更令人惊恐骇然的是,她们不能确定甄家会不会牵连到贾家。
“老爷的这张嘴,可真是连河蚌都要甘拜下风呢。”话里多有怨怪之意。
林碧玉看了她一眼,又瞧了瞧低眉顺眼垂手静立的林致远,眼里闪过一抹无奈。
只怕接下来这几日她家可怜的老爹都要“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已经上了桌,但那几位却都没什么心情吃了。
见状,林碧玉亲自动手舀了碗汤给贾敏,淡淡说道“皇上捂嘴这么长时间不过是怕走漏消息更方便查案,如今既然能够判了,且允许公之于众,便证明该查的都查完了,该抓的也都抓了,一切尘埃落定。”
“你说得也是,该抓的早抓完了,只可惜罢了罢了,都吃饭吧。”
按照林碧玉的猜想,两淮盐业之事牵扯重大,必定与京城某些高官也脱不开关系,甚至极有可能是一把遮天蔽日的保护伞。
但出乎预料的是,整件事却并未在京城掀起多大的波澜,最终被依法处置的官员全都是两淮那块儿的。
这意味着什么
绝不可能是她的猜想出了错。
两淮的官员、盐商能够那样沆瀣一气肆无忌惮地敛财,要说上头没人撑着罩着打死她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