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兄,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你我仿佛昨日还同在马季长之徒黄伦门下求学,不想这‘逝者如斯夫’,今日,便已是一生。”
“哈哈哈哈。”边章又灌了一口酒,“是啊,一生了,一生了!”
“边兄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边章没有理会韩遂,继续“叮叮”地抚琴,韩遂也没有示意卫士动手,而是静静地听边章将一曲弹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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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隐有‘纷披灿烂,戈矛纵横’之声,向来边兄心中,也并非了无一事。”
“错了!”边章左手一举,正在疯狂摆动的身子猛地一定,“章已了无一事。”
韩遂面色一变:“边兄就真没有什么想说的?”
人嘛,都是希望能够遇到“知音”的,就比如韩遂,为了今夜的这一幕,他足足准备了一年,其中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现在虽说已经大功告成,可他心中,却还是盼望着能有一人,为他的心思缜密而赞叹的,可是,这茫茫人海之中,除了边章外,又还有谁,能够读懂自己的心意呢?
边章微微侧过头,双眸平静如水,既不恼怒,也不惊惧,反倒充斥着一种长者所独有的悲悯。
“文约,就此别过。若有相逢之日,独望你跟为兄说说,此刻走,跟那时走,有何不同。”说罢,边章的嘴角忽地渗出一滴黑色的血珠,并顺着他笔直的下巴缓缓落下,“噗……”
韩遂屏退了左右的军汉,然后盘腿坐在边章的尸体前,感受着边章逐渐消失的体温,虽良久无话,但心中早已风起云涌。
在那么一刻,韩遂感觉,自己虽名为胜利者,可事实上,他却是彻彻底底地败了,败得一塌糊涂,相反的,边章虽名为失败者,可事实上,他走的时候,却是那么的安详,不带一丝遗憾。
“边兄,路上走慢点。”韩遂握着边章的手掌,就像三十年前一样,“告辞!”
中平三年冬,韩遂杀边章及北宫伯玉,拥兵十馀万,进围陇西。
另一边,耿鄙收到叛军内乱的消息后,大喜过望,因为他认为,韩遂虽然吞并了边章及北宫伯玉二人的部下,但这些人势必不跟他们是同一条心的,而且韩遂在兵变后不到旬日就进军陇西,他就必定没有时间来整合十万叛军,这对官军而言,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中平四年正月,凉州刺史耿鄙,治中从事程球,军司马马援三人率领从汉阳、陇西等六郡征集来的郡兵,在天水誓师,准备北讨韩遂。
临行前,汉阳太守傅燮星夜赶至军营,试图劝服耿鄙放弃此次征伐。
“使君,我听说‘知己知彼,则百战百胜’,‘不知彼不知己,则每战必败。’现在,叛军有两大优势,我军有两大劣势,一则,叛军十万余,我军不过两千余,敌众我寡,此不利者一也。二则,叛军士气高昂,我军士气衰竭,此不利者二也。有此两者,我军焉能得胜?”
“那南容的意思?”耿鄙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和颜悦色地问道。
“叛军虽然众多,但都是乌合之众,一旦失利,则鸟兽作散。我军虽然势单,但占据大义,因此依某之见,此时当坚守城寨,训练士卒,待到秋天,叛军将粮食耗尽,士气衰竭。而我军经过一个春天和夏天的养精蓄锐,正是士气最盛之时,如此则是以胜师击疲旅,焉能不胜?”
“凉州去年赋税不过三百万,支出却高达数千万。朝廷拨的款,到太尉那就没声息了。这仗再不打,某连两千军士都养不起了。南容勿要多言。”
“唉。”傅燮呆在原地,看着耿鄙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又看了看天边西沉的夕阳,胸口忽地觉得无比愤懑且压抑。
数天后,耿鄙在狄道的山间平原之中,迎来了自己早已预感到的宿命,但命运又“捉弄”了他一次,因为他并没能像他所想的那样,战死在疆场之上,而是屈辱地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那是一个愁云万里的清晨,斥候风急火燎地闯进军帐,面色青白,双唇打颤地声称前锋大将治中从事程球意图叛变,现已被陇西太守李相如抓获,请使君前往处置。
耿鄙大惊,因为他也知道,程球此人贪婪暴虐,本是不能委以重任的,但怎奈,他到凉州时,成千上万的凉州士子,竟然没有一人能够帮他筹集急需的军费。只有程球能,正因如此,耿鄙才不得不毫无保留地信任程球,但怎知,这程球现在竟然做出了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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