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叽叽喳喳,从一方窄窄的高墙上?飞过。洛菁看看它们,又看看落泪的娘亲,忽然觉得,这些四?四?方方的院墙,其实是座监牢。
当家主母善妒,容不得娘亲的存在。那?年冬日,娘亲的身体迅速衰败下去,院里的炭火被人克扣,迟迟送不进来,她握着娘亲的手,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断了气。
娘亲到死,也未能踏出这方天地。
后来主母的宝贝簪子失窃,一口咬定是她偷的,她有口难辩,带着仅有的一件外套被赶出了家门。风餐露宿,与野狗抢食,还要?忍受旁人不怀好意的目光——这个世道流浪汉本就难以生存,若为?女子,这个难度更是地狱级。
她比她的娘亲强,至少她踏出了那?个监牢般的宅院。但没了家族庇护,世界更加黑暗的一面便?争先恐后地浮现出来。每日都有不同的人死去,或因天灾,或因人祸……那?些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故事终究只存在于话本里,离她的生活太远太远,不幸才是这个世界的日常。
唯一的幸运之处,就是她生得瘦瘦小?小?,属于女性的地方还没有发育开。所以她当掉头饰,弄乱鬓发,用厚厚的灰尘遮住曾经清丽的脸,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想要?借此模糊自己的性别,从而艰难地活下去。
摇光是继娘亲之后,第二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
洛菁头一次知道,原来人还可以这么活。
不必身陷囹圄,不必小?心翼翼,不必蝇营狗苟。
那?一卦为?六十四?卦中排序第一的乾卦,爻辞为?“见龙在田,利见大人”。遥远的修仙界的大门忽然向她敞开,她紧紧追随着摇光的脚步,等待以后开阳故去,她继承开阳的名号,便?能名正言顺地与他并肩。
可摇光也死了。
原来不管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亲,还是名声在外且有修为?傍身的七星,在死亡面前?一律平等。只有她命贱如野草,才能屡屡自危机中幸存下来。
洛菁遵从摇光的遗愿,将他葬在了幻霞山。
她在他尸体旁枯坐了三?日,等到微风吹散桃花,淡淡香气渗入她的鼻尖,她缓缓起身,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们相处了六年时光,却因为?谁也不曾开口,中间?总是差了那?么一步。她这条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如舍弃所有,去换他活。
容潇道:“当然不是。”
雪停了。
碧空如洗,她收剑入鞘,微微侧过目光。
两人从出生起便?是云泥之别,之后截然相反的经历更是加剧了这种差距,观念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而隔着这么一层沉甸甸的仇怨在,无法?原谅,无法?和解,只能落得你死我活的结局。
“人固有一死,谁的生死都并非如何不得了的大事,可你至少要?给他们选择的机会……昨日你滥杀无辜,今日我自也可杀你。”容潇语气冰冷,像是淬了雪,“我对你苦大仇深的经历没有兴趣,我只关心你打算如何为?我清河剑派赎罪——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洛菁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不论如何,她这一趟都必须要?走。
以前?是容潇执意杀她,她回?去是万般无奈下的保命之举,而后再重复新?一次的轮回?。
如今却是……容潇在逼她回?去。
她微微拨动了下流月琴的琴弦,琴音如潺潺流水缓缓泻下,与此同时艮山钵黝黑的表面也泛起了光泽,洛菁眼前?恍惚了一瞬,等她再度回?过神来,已是星河倒转,日月高悬。
云沧镇热热闹闹,人潮熙攘。熟悉到骨子里的少女刚买了颗辟谷丹,转身之时,蓦然瞥见了一片飞速划过的黑色衣角。
“哎,等等——”她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动作。
洛菁连忙转身,藏入小?巷。
风和日丽的天气霎时发生了变化,整个世界如涟漪扩散般开始波动。狂风咆哮着掀开屋顶上?的瓦片,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晃得厉害,火光明灭不定。
她按住险些被风掀起的兜帽,露出手背上?一道被狗咬过的伤疤,遥遥望向此时尚且无知无觉的自己:“我是二十四?岁的你。”
——其实选择权还在她手里。
是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开启新?的永无止境的轮回?,还是索性听从方言修的,用自己的消亡来赌一把?
对方闻言微微瞪大了眼睛,但仍保持着警惕:“是吗?你要?如何证明?”
洛菁松开手,任凭兜帽被风吹落。
兜帽之下,赫然是一张与眼前?人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这张脸明显要?沧桑许多,眉心总是无意识地蹙起,看过来的目光充满着打量的意味。
北风更加汹涌了,瞬间?扑灭了蜡烛的火光。灯笼重重地砸在墙壁上?,粉身碎骨。
她向四?年前?的自己走近了一步,脚下大地开始扭曲变形——由于两个洛菁的见面,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发不稳定,马上?就要?崩塌了。
对方望了望四?周,神情有些惊惶:“你这是……”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疾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洛菁的衣领:“你是为?了孟扶光,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