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眉眼里是浑然天成的寡淡,嘴边虽留着笑,却愈发像周宁彧的嘲讽之笑。她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好像真的把这一番教育听进去了。可是止不住地发笑,话说得这么委婉,原来她还是把人心揣测得太坏了。
不过才出了院子,尚楚之的两名丫鬟立时跟上了步调,垂着头不敢看威严的老夫人,只是捂不住耳朵,老夫人的话溜进她们的耳里,让她们不禁抖了好几下。
“方才那小丫头便不错得紧。”老夫人按了按尚楚之的手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尚楚之低低地应了:“嗯。”让人听不出是赞同,或是气恼。
可是老夫人却是无话可说了。她这么大的辈分了,话头挑得这么明白,再说下去就显得她管得宽了。何况若不是她的表妹来求她,她亦不想趟这样的浑水。彧儿脾气倔得很旁人岂有置喙的余地。
相府的老夫人携同周尚书的夫人一起到了正厅,那么这一场热闹的筵席自然便要开始了。
按照规矩、礼仪来说,男客女眷不应该同厅开宴。但是尚楚之一踏入便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男女不过被几品写意风流的屏风隔开。
此刻女眷皆垂手立在座位一侧,一点声响也没有。屏风前的那些男子虽有些窃窃私语的动作,好在声响不大,只是大家听不清内容也晓得他们都是朝中臣子——不少贵女红了脸,毕竟男子在场从未有过,而一些贵女尚在闺阁之中。
一头相爷堪堪发话,说了些贺词。这一头老夫人也紧随其后地说出了为庆贺周宁彧高迁才设的酒宴,又唠叨了几句女眷在丈夫身后鼎力相助的功不可没。接着才颇有得意地说:“这样一场别开生面的酒宴,还是皇恩浩荡,太后想得好法子。”
在场的女子无不附和称赞老夫的恩宠与福气。
终于场面话说干净了,淑人们也一一告罪落座。尚楚之还光荣地坐在了老夫人的左侧,毕竟她身份虽然没能压过座中的一些贵女,可今日她才是女眷中的主人家,即使活儿被抢了,话头也被用了。
不过她到底是正正经经的周宁彧的结发嫡妻,坐在尊位合情合理。
看着她对面的姑娘不时抬眼瞧她,于是尚楚之也就挑着眉瞅了那个原本立在老夫人身边的姑娘家两三次。从眸子对上之际,人家便把头垂了下去,她也就终于可以安心,不用被围观了。
愿望虽然美好,但是她近来的体质甚是会招惹这些烦心事。不过吃了两筷子的菜又有人盯着她看了。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打了个寒颤,抬头不客气地看向对面那个姑娘身侧。尚楚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认了出来,哦,是孟柳氏。她又扫了一眼一旁的姑娘,那么这个服侍老夫人的人原来是孟佳期吗?难怪她眼熟。可是她糊涂了,她见过孟佳期怎么却记不起孟姑娘的样貌呢?真是奇也,怪也。
觥筹交错的时光过得很迅速,屏风前的男子在一片斗酒里畅言无忌,大约喝了上头,有些人已经连荤话都说了出来,惹得屏风后已出嫁的淑人们羞红了人。
在男子们说了一些混话后,这头的女眷动作小了许多,即使老夫人撺掇行酒令,淑人们也意兴阑珊,大多同身侧说得上话的手帕交窃窃私语罢了。没有相熟的贵女便都缄默不语。
大约气氛营造的不错了。
章相借着薄醉拉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絮叨家长里短。终于用着不大不小、全场都能听清的声音关怀晚辈:“彧郎青春正盛,娇妻美妾多几个才能早早有自己的子嗣。”
一旁聪明的人被这一点通透了许多,纷纷表示这话很对,跟着七嘴八舌地说了些话,类似于可恨吾家竟无亲妹,不若配给周郎这样的人物才好。
一时间众人贴了上来奉承了不少话。有些人真心实意地卖女求荣,有些人不过凑着热闹拉扯两句自己的庶妹,作妾么,何必身份高贵,何况嫡妻身份也低呢。当然还有些人看着桌上的人闹着笑话,自己却云淡风轻。
章相爷为着孟大人牵了两三句好话,在场的人也笑得各有心思,尤其是注意后发现这孟大人是场里官职最低的,不由得隐晦地笑了。
周宁彧一贯擅长四两拨千斤,何况这样的“鸿门宴”,他又哪里看不懂。他有几分痞痞地笑看自己的授业恩师,随后却按着眉心听到屏风后的师母也开始煽动人心了。
他有些不耐烦,尤其清晰地听见师母在劝阿楚喝酒。她醉酒的模样软萌可爱,他都不舍得多放倒阿楚几次,何况是师母存心灌醉阿楚想骗得一个承诺。